第21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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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煞的深夜現身與無聲離去,像一道冰冷的刻痕,深深刻入蕭鏡璃的心頭。那種無所遁形、被徹底審視的感覺,讓她連續幾日都心神不寧,仿佛黑暗中始終有一雙眼睛,穿透一切屏障,落在她身上。
她強迫自己將這份不安壓下,更加專注於眼前之事。與小禾那微不足道的聯係已然建立,雖如蛛絲般脆弱,卻也是一個開端。對芸娘釋放的“仍需雕琢”的信號,也似乎得到了默許般的回應——她的訓練依舊嚴苛,卻不再有額外的刁難,資源供給也隱約優於旁人。
然而,平靜的水麵下,暗流愈發洶湧。
這日午後,蕭鏡璃正獨自在水榭練習那首《風入鬆》,試圖捕捉那夜藍衣女子琴音中的磅礴神魂,卻總覺得隔了一層,難以突破瓶頸。指尖流轉出的旋律依舊精準,卻失了幾分撼動人心的力量。
忽然,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蕭鏡璃停下撥弦,抬眼望去,隻見芸娘身邊那個平日裏最為沉穩的大丫鬟秋紋正快步走來,臉上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
“璃娘,”秋紋走到近前,聲音壓得低,語速卻比平日快些,“芸姑姑讓你即刻過去一趟,換身得體些的衣裳。”她頓了頓,補充道,“前頭來了貴客,點名要聽曲。”
又是點名?蕭鏡璃心中微凜。自那夜晟王之後,她對這兩個字格外敏感。
“是哪位大人?”她起身,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秋紋的目光幾不可查地閃爍了一下,語氣卻依舊平穩:“是…禦史台的幾位大人。像是公務閑暇,過來坐坐。”
禦史台?慕容淵?
蕭鏡璃的心髒猛地一跳,隨即又被她強行按捺下去。她不動聲色地點頭:“有勞姐姐稍候,我這就去更衣。”
回到住處,她換上了一套芸娘新送來的、比往日稍顯正式的淺碧色繡纏枝蓮紋的衣裙,發間也多簪了一支珠花。鏡中人清麗依舊,眉宇間卻凝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鬱與警惕。
再次來到芸娘那間僻靜的小院書房,氣氛卻與往日不同。芸娘並未坐在書案後,而是在窗前踱步,見她進來,目光立刻銳利地投向她。
“今日來的,是禦史台丞周大人和他的幾位屬官。”芸娘開門見山,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周大人是慕容世子的頂頭上司,性子古板嚴苛,最重規矩。你待會兒奏曲,隻需中規中矩,力求平穩,不可出任何差錯,更不可有絲毫逾越輕狂之態!記住了嗎?”
禦史台丞?慕容淵的上官?蕭鏡璃心中疑竇叢生。這等人物,為何會突然來教坊司聽曲?還特意“點名”?
她垂首應道:“奴明白。”
芸娘走近兩步,盯著她的眼睛,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氣聲:“慕容世子…今日也在其中。你…”她頓了頓,眼神複雜,“…好自為之,莫要再生事端。”
果然有他。蕭鏡璃指尖微蜷,麵上卻依舊平靜無波:“奴與慕容世子並無瓜葛,自當謹守本分,請姑姑放心。”
芸娘審視她片刻,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絲毫破綻,最終隻是揮揮手:“最好如此。去吧,人在‘聽雪閣’。”
聽雪閣是教坊司主樓旁一處相對獨立的小軒,環境清幽,通常用於接待較為重要的文官清客。
蕭鏡璃抱著琴,跟隨引路丫鬟來到聽雪閣外。尚未進入,便已聽到裏麵傳來男子沉穩的談笑聲,氣氛似乎頗為融洽,但她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官場的拘謹與試探。
她斂息靜氣,垂首入內。
閣內布置雅致,暖香融融。主位上坐著一位麵容清臒、目光炯炯的老者,身著深青色官袍,正是禦史台丞周勉。兩側陪坐的幾位官員,年紀不一,皆衣著整肅。而慕容淵,果然坐在靠下首的位置,穿著一身淺緋色官服,身姿挺拔,麵容沉靜,正微側著頭,聆聽身旁同僚說話,仿佛並未注意到她的到來。
蕭鏡璃的出現,讓閣內談笑稍歇。幾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官員審視物件的慣常態度,並無太多情緒。
她走到廳中,依禮跪拜:“奴拜見各位大人。”
周勉捋須,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起來吧。聽聞你琴藝尚可,奏一曲來聽。”語氣平淡,公事公辦,並無多少期待。
“是。”蕭鏡璃起身,走到琴案後坐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有絲毫多餘動作。
她選的是一首極其規整、毫無風險的宮調樂曲《春江花月夜》,旋律優美平和,技法要求雖高,卻絕不會出錯,更不會流露任何個人情緒。
指尖落下,琴音潺潺流出,如月下江流,平穩舒緩,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到位,無可挑剔。她將全部心神沉浸在技巧的完美呈現上,不敢有絲毫逾越,更不敢朝慕容淵的方向投去一瞥。
一曲奏罷,餘音嫋嫋。
席間靜了片刻,隨即響起幾聲禮節性的稱讚。
“嗯,技法純熟,不錯。”周勉微微頷首,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太多喜怒,“看來芸娘調理人,確是有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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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幾位官員也隨口附和了幾句,注意力似乎並未過多停留在琴音上,很快又回到了之前的談話中,內容多涉及吏部考功、漕運稽查等公務,語焉不詳,卻暗藏機鋒。
蕭鏡璃垂首靜坐,如同背景。她能感覺到,慕容淵自始至終未曾看她一眼,也未發一言,仿佛她與這廳中演奏的樂器並無區別。那份刻意的忽視,比任何審視都更讓她感到一種冰冷的距離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澀然。
就在她以為任務完成,可以悄然退下時,周勉忽然話鋒一轉,似是隨口問道:“淵之,前日你複核的那份關於隴西軍糧案的卷宗,可是發現了什麽疑點?”
慕容淵淵之)聞聲,立刻端正了姿態,聲音清朗沉穩:“回大人,確有幾處收支數目對不上,下官已標注出來,還需與戶部存檔再行核對…”
他開始條理清晰地闡述卷宗疑點,言辭精準,邏輯嚴密。
蕭鏡璃跪坐在下,心中卻猛地一炸!
隴西軍糧案?那是…那是當年構陷她父親鎮北侯的諸多罪狀之一!是導致蕭家覆滅的關鍵線索!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湧向頭頂,又迅速凍結!指尖冰冷,幾乎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她死死咬住口腔內壁,用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維持鎮定,垂下的眼睫掩蓋住眸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他們…他們竟然在如此場合,如此輕易地談論這件事?!仿佛那隻是一樁普通的陳年舊案,而非沾滿鮮血的陰謀!
她豎起耳朵,心髒狂跳,試圖從慕容淵冷靜的敘述中捕捉更多信息——那所謂的“疑點”究竟是什麽?與戶部核對?難道此案還有轉圜餘地?還是說…
就在她心神激蕩,幾乎難以自持之際,一道目光,如同冰冷的細針,悄無聲息地刺在她身上。
不是來自侃侃而談的慕容淵,也不是來自傾聽的周勉。
而是來自坐在慕容淵斜對麵的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官員。那人麵容普通,毫不起眼,自她進來後便似乎一直在閉目養神。但就在方才那一瞬,蕭鏡璃清晰地感覺到,他睜開了眼睛,目光並非看向慕容淵,而是精準地、帶著一種冷冽的審視,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極其短暫,一觸即收,快得仿佛隻是錯覺。
但蕭鏡璃後背的寒毛,卻在瞬間立了起來!
那不是欣賞,不是好奇,而是一種…警惕的探究!他察覺到了?察覺到了她聽到“隴西軍糧案”時的異常反應?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在這些洞察入微的禦史台官員麵前,任何一絲情緒的外泄,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她強行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驚呼,將頭垂得更低,呼吸放到最輕,全身緊繃如石雕,不敢再有絲毫異動。
慕容淵的匯報還在繼續,她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全部的感官都用來抵禦那如芒在背的恐懼,和那道雖然消失、卻仿佛仍在灼燒她的冰冷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淵的聲音停下。周勉似乎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幾句,便揮揮手,示意蕭鏡璃可以退下。
她如蒙大赦,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行禮,抱起琴,幾乎是逃離般地退出了聽雪閣。
直到走出很遠,冷風一吹,她才驚覺自己裏衣已被冷汗徹底浸透,四肢冰涼僵硬。
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喘息,心有餘悸。
禦史台的突然到來,“點名”聽曲,談論隴西舊案,那道冰冷審視的目光…這一切,是巧合?還是…另有深意?
慕容淵知道嗎?他那般冷靜地談論她家族的慘案,是毫不知情,還是…一種無聲的撇清?亦或是…另一種形式的警告?
暗流之下,似乎有更龐大的陰影,正緩緩向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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