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歸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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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鐵門在身後合攏,落鎖聲如同終審的槌音,敲碎了刑房內令人窒息的死寂,卻也將蕭鏡璃重新推回了那條幽深冰冷、通往未知的回廊。
她踉蹌著跟在秋紋身後,步履虛浮,腦中依舊轟鳴著方才那驚心動魄、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囚徒的指認,秋紋的否認,晟王莫測的態度…以及最後那句輕飄飄的“搬回靜思苑”…
這一切如同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邏輯混亂,卻又暗藏殺機。她看不透,猜不明,隻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收緊,而她,不過是網中掙紮的飛蛾。
秋紋的腳步依舊平穩無聲,背影挺直,仿佛剛才那場幾乎將她置於死地的指控從未發生。她的沉默,比任何辯解更令人心悸。
一路無話。穿過森嚴的守衛,繞過曲折的回廊,當那扇熟悉的、通往靜思苑荒寂庭院的破舊木門出現在眼前時,蕭鏡璃竟有一種恍惚隔世之感。
門被推開,寒風卷著積雪的氣息撲麵而來,冰冷而熟悉。
“王爺的恩典,你好自為之。”秋紋在門口停下腳步,並未踏入院子,隻是側身,目光平靜地看向蕭鏡璃,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複雜情緒,快得如同錯覺。
蕭鏡璃垂首,低聲道:“…謝王爺恩典,謝…秋紋姐姐。”她的聲音幹澀沙啞。
秋紋不再多言,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廡盡頭。
院門並未立刻落鎖,仿佛是一種默許,又或是一種更深的試探。
蕭鏡璃獨自站在荒涼的院落中,環顧四周。枯瘦的老梅,冰冷的石井,低矮的瓦房…一切如舊,卻又仿佛處處都透著令人不安的詭異。晟王將她送回這裏,絕不可能是因為仁慈。那口井…慕容淵…才是真正的目標!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心緒,快步走向那間熟悉的瓦房。推開門,一股陳腐的黴味混合著冰冷的塵埃氣湧入鼻腔。屋內陳設依舊簡陋,仿佛她從未離開。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掃向牆角——那隻沐浴的木桶還在原地。她藏匿血布的地方…
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挪開木桶,指尖顫抖著摸索向那塊鬆動的木板——
木板還在!她用力撬開,伸手探入暗格——
指尖觸碰到油紙包裹的熟悉觸感!
血布還在!沒有被發現!
她猛地鬆了一口氣,幾乎虛脫般坐倒在地,將那個冰冷的油布包緊緊捂在胸口,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熱源。晟王的人搜查了這裏,卻竟然沒有發現這個暗格?是疏忽?還是…有人暗中保護了它?
夜煞?秋紋?她不敢細想。
現在不是慶幸的時候!慕容淵拚死傳來的情報!“北門戌時三更火”!這個驚天消息必須立刻送出去!而靜思苑,這口井,是她唯一可能傳遞信息的途徑!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警惕地觀察著院外。天色漸晚,暮色四合,院子裏空無一人,隻有寒風呼嘯。看守似乎並未立刻到位,或許還在交接,或許…這是故意留出的空隙?
機會稍縱即逝!
她不再猶豫,快步走到書案前。她不敢再用紙筆留下任何實物痕跡。她需要一種更隱蔽、更即時的方式!
她的目光落在昨日老婆子送來、尚未用完的那碗黏稠的米漿上。有了!
她用手指蘸取冰冷的米漿,走到屋內麵對枯井方向的那扇窗邊。窗戶紙早已破損,糊著厚厚的舊棉紙擋風。她用指尖蘸著米漿,極其快速地在棉紙內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畫下了一個極其簡易的圖案——一道波浪線上方,三個小點。
“水”和“三更”的象征!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隱晦的提示,指向井下水道和三更時分!
畫完,她立刻用袖子擦淨手指,心髒狂跳。這隻是第一步,一個標記,一個試圖建立聯係的信號。
接下來,是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一步——她必須讓慕容淵知道,她回來了,並且收到了情報!
她走到門邊,側耳傾聽片刻,確認外麵依舊寂靜。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房門,閃身而出,借著暮色的掩護,快速潛至那口枯井邊。
井口的石板蓋著,沉重冰冷。她不敢完全推開,隻費力地撬開一條縫隙,然後,從懷中取出那枚她一直貼身藏著的、磨得尖銳的銀簪。
她俯下身,將銀簪探入縫隙,用盡全身力氣,在井口內側冰冷的石壁上,極其快速地、反複刻劃了三個字——那是慕容淵通過密碼最先傳遞過來的、她破譯出的三個字:
“井中日”!
刻痕很淺,但在特定的光線下應該能夠辨認。這是他們之間建立的暗號,代表“正午約定”,她刻下它,是在告訴他:我回來了,我明白了,聯係已恢複!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收回銀簪,將井蓋恢複原狀,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快速退回屋內,閂上門,背靠著門板劇烈喘息,冷汗已浸透重衣。
風險極大!任何一點動靜都可能被察覺!但她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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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便在極致的焦灼和等待中煎熬。她不敢點燈,在黑暗中蜷縮著,耳朵豎得極高,捕捉著院外和地底的任何一絲聲響。
然而,一夜過去,風平浪靜。井下水道再無任何聲息傳來。仿佛昨日的驚心動魄和艱難建立的聯絡,都隻是一場幻覺。
希望如同微弱的炭火,在寒風中明滅不定,漸漸冷卻。
翌日,一切似乎恢複了“正常”。送飯的老婆子準時到來,依舊是那副麻木的表情,放下食盒,收走抄經紙,對窗紙上那個微小的米漿圖案視若無睹,沉默離去。
蕭鏡璃的心緩緩沉下。失敗了嗎?慕容淵沒有看到?還是…他出了意外?
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吞噬時,傍晚,那個沉默的老兵再次前來送飯。
過程依舊沉默。然而,就在他放下食盒,轉身欲走的瞬間,他的腳步幾不可查地在門口頓了一下。
蕭鏡璃的心猛地一提!
隻見那老兵並未回頭,卻極其快速、極其隱蔽地,用手中的食盒邊緣,在門框內側一個極其不起眼的高度,輕輕磕碰了一下。
“嗒。”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同時,他那隻自然垂落的手,小指極快地向內彎曲了一下,指向地麵。
然後,他如常離去。
信號!又是信號!和在地牢時一樣!指向地麵!井下!
巨大的激動瞬間衝散了絕望!蕭鏡璃幾乎要跳起來!她強忍著,等到腳步聲徹底遠去,才猛地撲到門邊,屏住呼吸,將耳朵緊緊貼在地麵上!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她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時——
“咚…咚咚…咚…”
來了!地底深處,那熟悉而規律的敲擊聲,再次清晰地傳來!
他看到了!他回應了!聯係恢複了!
淚水瞬間模糊了蕭鏡璃的視線!她連滾帶爬地撲到桌邊,抓起筆紙,顫抖著手再次記錄下那生命的密碼!
新的節奏,新的組合!慕容淵在持續傳遞信息!
她瘋狂地破譯著,汗水滴落在紙上,與墨跡洇染在一起。
“…查…北…安…門…戌…時…巡…邏…隙…”
“…三…更…初…火…起…東…南…角…樓…”
“…煙…為…號…非…真…火…慎…防…調…虎…離…山…”
信息越來越清晰!北安門!戌時巡邏間隙!三更初夜裏11點)東南角樓假火為號!是調虎離山之計!目標可能並非北安門本身,而是利用假火吸引注意,另有圖謀!
驚天陰謀!慕容淵竟然探查得如此詳細!
蕭鏡璃的心髒狂跳不止,幾乎要炸開!必須立刻將這個消息送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怎麽送?!那個老兵…他能傳遞如此詳細複雜的情報嗎?!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際,地底的敲擊聲再次響起!這一次的節奏,卻與前不同,變得異常急促而…紊亂!
“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仿佛在示警!在焦急地提醒!又像是…被打斷了?!
蕭鏡璃的臉色瞬間煞白!怎麽回事?!慕容淵怎麽了?!
她猛地撲到地上,將耳朵死死貼住地麵,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地底的聲音…消失了!
死寂!徹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她極度緊張下的幻覺!
“不…不…”她失神地喃喃自語,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髒!
就在她幾乎要崩潰之際——
“吱呀——”
院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一道身影,披著濃重的夜色,悄無聲息地立在門口,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地落在癱倒在地、失魂落魄的蕭鏡璃身上。
不是送飯的老兵,不是看守的婆子。
是去而複返的…秋紋。
她的手中,沒有食盒,沒有經文。隻有一枚…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白光的…夜明珠。
正是那枚,昨夜她“遺落”在刑房之外,本該被侍衛收走的夜明珠。
秋紋的目光平靜無波,看著地上臉色慘白、如同見了鬼一般的蕭鏡璃,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你要傳的信,”她攤開手掌,夜明珠冰冷的光暈照亮她毫無表情的臉,“是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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