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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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蕭鏡璃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在狹窄的暗道中瘋狂回蕩,震得泥土簌簌落下。她死死抱住慕容淵驟然軟倒的身體,觸手一片滾燙粘稠的濡濕!那支漆黑的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精準狠辣地釘入他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幾乎齊根沒入!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浸透了她的手臂,溫熱而刺目!
    “慕容淵!慕容淵!”她瘋狂地呼喊著他的名字,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她顫抖著手想去觸碰那支箭,卻又不敢,隻能徒勞地用手死死捂住傷口周圍,試圖阻止那洶湧而出的生命之流。
    慕容淵的身體在她懷中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又一大口鮮血從他蒼白的唇間湧出,染紅了他的下頜和前襟。他的眼睛無力地半睜著,瞳孔中的光芒迅速渙散,意識似乎正在抽離,唯有那隻未受傷的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攥住了她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走…”他喉嚨裏發出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血沫淹沒的氣音,破碎不堪,“快…走…”
    黑暗的暗道深處,那個發射弩箭的黑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冰冷的殺機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走?!她能走去哪裏?!把他丟在這裏等死嗎?!
    巨大的悲痛和絕望如同海嘯般將蕭鏡璃徹底淹沒,淚水混合著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不!她不能丟下他!絕對不能!
    求生的本能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在這一刻壓倒了一切!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將幾乎昏迷的慕容淵的手臂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用盡全身氣力,半拖半抱地將他從那鐵柵欄的缺口處,奮力向外拖去!
    缺口狹窄,邊緣鋒利,刮擦著兩人的身體。慕容淵無意識的悶哼和身體本能的痙攣,如同刀子般割著她的心。冰冷的河水氣息撲麵而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噗通!”
    兩人重重地跌入齊腰深的、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巨大的衝擊力讓蕭鏡璃幾乎窒息,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骨髓,讓她渾身劇烈顫抖。慕容淵的身體猛地一沉,鮮血迅速在黑暗的水麵上洇開一團不祥的暗紅。
    蕭鏡璃死死咬住牙關,牙齒咯咯作響,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慕容淵的頭托出水麵,拖拽著他,踉蹌著向岸邊摸去。河岸泥濘濕滑,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耗盡她全部的意誌。
    終於,她將他拖上了一片荒蕪的、布滿碎石和枯草的河灘。她自己也徹底脫力,癱軟在地,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河水順著她的頭發和衣衫不斷滴落,帶來一陣陣無法抑製的寒顫。
    她掙紮著爬起,撲到慕容淵身邊。他的臉色在微弱的天光下白得如同透明,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胸口的起伏極其輕微,生命的氣息正在飛速流逝。那支漆黑的弩箭依舊猙獰地釘在那裏,周圍的衣物已被鮮血徹底浸透。
    必須拔箭!必須立刻止血!否則他必死無疑!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鐵烙,狠狠燙在她的心上。她沒有時間猶豫,沒有工具,沒有藥物,什麽都沒有!隻有絕望和…本能!
    她撕下自己早已濕透、相對幹淨的內衫碎片,用顫抖的手,握住那冰冷滑膩的箭杆。箭杆極細,入手冰涼,帶著死亡的觸感。
    “慕容淵…忍著點…”她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給自己鼓勁。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閉上眼睛,再猛地睜開,眼中閃過一絲近乎殘忍的決絕!手腕猛地用力——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輕響!箭矢被猛地拔出!帶出一股溫熱的血箭!
    慕容淵的身體猛地彈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痛苦的呻吟,徹底陷入了深度昏迷。
    蕭鏡璃立刻將準備好的布條死死按在傷口上!鮮血瞬間浸透了布條,溫熱粘稠的觸感讓她幾欲嘔吐。她撕下更多布條,一層層纏繞,用力勒緊,試圖壓住那致命的出血口。
    她的手抖得厲害,淚水模糊了視線,冰冷的河水混合著滾燙的鮮血,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但她沒有停下,機械地、瘋狂地重複著包紮的動作,仿佛這是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血…似乎暫時緩了一些…但依舊在緩慢地滲出…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不行!這裏太冷了!他會凍死的!必須找到地方躲藏!必須生火!必須…
    她猛地抬頭,環顧四周。這裏似乎是城外荒僻的河灘,遠處是黑黢黢的、連綿起伏的山巒輪廓,近處隻有枯黃的蘆葦在寒風中瑟瑟作響。更遠處,隱約可見京城高聳的城牆輪廓和…東北方向那片依舊映紅夜空的火光與隱約傳來的喊殺聲!
    東宮!那邊的廝殺還在繼續!
    巨大的無助和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她該去哪裏?誰能救他?!
    信陽王妃!對!信陽王妃!慕容淵拚死傳遞情報,信陽王妃一定在暗中關注!必須找到她的人!
    可是…怎麽找?!她現在渾身是血,帶著一個垂死的人,根本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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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心急如焚、幾乎要徹底崩潰之際——
    “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卻清晰可辨的腳步聲,忽然從側前方的蘆葦叢中傳來!
    有人!
    蕭鏡璃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她猛地撲倒在慕容淵身上,用自己冰冷濕透的身體盡可能擋住他,驚恐萬狀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裂!
    是追兵?!是那個放冷箭的人?!還是…
    蘆葦被輕輕撥開,一個矮小瘦削、披著深色鬥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來人臉上蒙著布巾,隻露出一雙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警惕和精明的眼睛。
    那目光迅速掃過癱倒在河灘上、渾身是血的兩人,最後定格在蕭鏡璃驚恐絕望的臉上。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
    蕭鏡璃死死咬住嘴唇,連呼吸都停止了,準備迎接最後的死亡。
    然而,那人並未拔刀,也未呼喊,隻是快步上前,蹲下身,目光飛快地檢查了一下慕容淵的傷勢,眉頭緊緊蹙起。隨即,他抬起頭,看向蕭鏡璃,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地問道:
    “可是璃姑娘?慕容大人?”
    他的聲音有些奇特,帶著一絲…宦官特有的尖細?!
    蕭鏡璃猛地一怔,心髒幾乎停止跳動!他…他認識他們?!他是…
    “是…是…”她幾乎是本能地、顫抖著回答。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卻又立刻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他不再多言,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皮囊,拔開塞子,湊到慕容淵唇邊,小心翼翼地將裏麵一種氣味辛辣的液體灌入他口中少許。
    “這是參片吊命的急藥,撐不了多久。”他語速飛快,聲音壓得極低,“此地不宜久留,巡防營和王府的暗哨很快會搜到這邊!跟我走!”
    他收起皮囊,毫不費力地將昏迷的慕容淵背起,動作熟練利落,顯然力氣遠超其身形。他轉頭對依舊僵在原地的蕭鏡璃低喝道:“快!跟上!抹掉血跡!”
    蕭鏡璃如夢初醒,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掙紮著爬起身,用腳慌亂地撥動河灘的泥沙,掩蓋住那灘刺目的血跡,然後踉蹌著跟上那個神秘人的腳步。
    那人背著慕容淵,身形卻異常靈活,快速穿梭在茂密的蘆葦蕩中,專挑極其隱蔽難行的小徑。蕭鏡璃拚盡全力跟在後麵,冰冷的衣衫貼在身上,刺骨寒意和巨大的恐懼讓她不住地顫抖。
    不知走了多久,蘆葦漸漸稀疏,前方出現一片荒廢的墳塋地,殘碑斷碣,枯樹歪斜,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
    那人在一座較大的、墓碑殘損的古墳後停下,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俯身,竟在墓碑底座一處極其隱蔽的凹陷處用力一按——
    “哢噠”一聲輕響,墳塋側後方,一塊看似與地麵無異的大石板,竟緩緩向一側滑開,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洞口!一股混合著泥土和黴味的冷風從洞中湧出!
    密道!又是一條密道!
    “下去!”那人低聲道,率先背著慕容淵鑽入洞中。
    蕭鏡璃不敢猶豫,立刻跟上。
    洞內是一條向下傾斜的狹窄石階,深入地下。那人等蕭鏡璃進來後,反手在內部機關上一按,洞口石板緩緩合攏,徹底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和聲音。
    黑暗中,隻能聽到那人沉重的喘息聲和慕容淵微弱痛苦的呻吟。
    那人摸索著,點亮了一盞似乎早已備好的、極其昏暗的油燈。燈光照亮了這處不大的地下空間,似乎是一間極其簡陋的藏身石室,隻有一張石床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物資。
    他將慕容淵小心地平放在石床上,快速檢查了他的傷勢,臉色愈發凝重:“箭傷極深,失血過多,寒氣入體…情況很糟!”
    他轉身,從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木箱中取出一個更齊全的藥箱,拿出金瘡藥和幹淨的繃帶,手法極其熟練地為慕容淵重新清洗傷口、上藥、包紮。他的動作快而穩,顯然精通此道。
    蕭鏡璃癱坐在冰冷的石地上,看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絕處逢生的恍惚。這個人…到底是誰?信陽王妃派來的?他怎麽會知道這裏?怎麽會如此熟練?!
    包紮完畢,那人才稍稍鬆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轉過身,看向依舊渾身濕透、瑟瑟發抖、滿臉驚疑的蕭鏡璃。
    他緩緩拉下了臉上的蒙麵布巾。
    燈光下,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皺紋深刻、卻帶著一種久經世故的沉穩與精明的臉——正是那日慈寧宮宴席上,侍立在信陽王妃身旁、那位“失手”打碎茶盞、向她傳遞了碎瓷密信的老嬤嬤!
    竟然是她?!
    蕭鏡璃瞳孔驟縮,心髒狂跳!
    老嬤嬤看著她,目光複雜,低聲道:“老奴姓蘇,奉王妃之命,在此接應。此地暫時安全,但絕非久留之所。”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急迫:“慕容大人拚死傳出的情報,王妃已收到,並已做了布置。但東宮之事…牽扯太大,對方行動太快,恐…恐難以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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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惜和無力。
    蕭鏡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果然…還是來不及了嗎?!
    蘇嬤嬤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地看向蕭鏡璃:“王妃讓老奴問姑娘一句話。”
    蕭鏡璃緊張地看向她。
    蘇嬤嬤一字一句,清晰而低沉地問道:“慕容大人交給你的那樣東西…現在何處?”
    東西?什麽東西?蕭鏡璃猛地一怔,腦中飛速旋轉——血布!是那塊她從鐵盒裏得到的、染血的血布!慕容淵拚死守護、夜煞刻意交還、晟王苦苦追尋的那塊血布!
    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懷中——那油布包依舊緊緊貼著她的肌膚,冰冷而堅硬。
    她竟然…一直帶在身上!
    “在…在我這裏…”她顫抖著,將那個保存完好的油布包取了出來。
    蘇嬤嬤眼中驟然爆發出銳利的光芒,立刻上前一步,接過油布包,卻並未立刻打開,而是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握著千斤重擔。
    她目光沉重地看向石床上氣息奄奄的慕容淵,又看向驚魂未定的蕭鏡璃,聲音沙啞而凝重:
    “慕容大人以命相搏,送出此物,牽連姑娘至此絕境…皆因此物關乎一樁驚天舊案,足以…動搖朝局,甚至…掀翻龍椅!”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王妃吩咐,若接到此物,便意味著…最後的棋局,已然開啟。姑娘,你已無退路。”
    她將油布包鄭重地塞回蕭鏡璃手中,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
    “活下去!帶著它活下去!等到…該用它的時候!”
    就在這時——
    “咚!咚!咚!”
    地麵之上,遠處,突然傳來了沉悶而整齊的、大規模軍隊行進的重踏步聲!以及隱約的、威嚴的呼喝聲!
    “奉旨搜城!捉拿叛黨!閑雜人等避讓!”
    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正朝著這片荒僻區域而來!
    蘇嬤嬤臉色驟變:“是京營的人!他們開始全城大搜捕了!這裏也不安全了!”
    她猛地站起身,快速走到石室另一側牆壁,在某塊石磚上用力一按——
    “紮紮紮…”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起,另一條更加狹窄、深不見底的密道入口,緩緩顯露出來!
    “這條暗道通往南城外更遠的亂葬崗,出口極其隱蔽。”蘇嬤嬤語速極快,將油布包再次塞給蕭鏡璃,並將那個小藥箱也塞進她懷裏,“老奴必須立刻回去向王妃複命,不能與你們同行。你們順著這條道走,無論如何,活下去!”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慕容淵,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無比決絕:“慕容大人…就拜托姑娘了!”
    說完,她不再猶豫,迅速轉身,按動機關,來時的那條洞口再次打開,她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洞口隨即合攏。
    石室內,再次隻剩下蕭鏡璃,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慕容淵。
    地麵之上,軍隊搜索的腳步聲和呼喝聲越來越近,如同催命的符咒。
    冰冷的絕望和巨大的責任,如同兩座大山,轟然壓在了蕭鏡璃瘦弱的肩膀上。
    她低頭,看著手中那枚染血的油布包,又看向石床上臉色慘白的慕容淵。
    最後的棋局…已然開啟。
    而她,已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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