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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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旋地轉,意識如同被投入湍急的漩渦,瞬間被撕扯、吞噬,沉入無邊的黑暗。最後殘存的感知,是那老婦人深邃如淵、飽含無盡悲愴與決絕的眼神,以及那句沉甸甸的、仿佛用盡一生力氣吐出的囑托。
    “…托付於你了…”
    再然後,便是徹底的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
    一絲微弱的光線,透過緊閉的眼瞼,刺入混沌的黑暗。冰冷堅硬的觸感從身下傳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檀香和藥草混合的氣息。
    蕭鏡璃的睫毛劇烈顫抖了幾下,艱難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模糊的、微微晃動的…淺青色紗幔頂。視線逐漸聚焦,看清了那紗幔上繡著的、精致的纏枝蓮紋。
    不是冰冷的地下河灘,不是詭異的無字碑前…這裏…是哪裏?
    她猛地想要坐起身,卻因劇烈的眩暈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而重重跌回原處,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別動。”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女聲在一旁響起。
    蕭鏡璃駭然轉頭望去——
    隻見床榻邊,一位身著絳紫色繡瑞鶴紋常服、發髻銀白、麵容清臒沉靜的老婦人,正端坐在一張紫檀木扶手椅上,靜靜地看著她。正是…信陽王妃!
    而在信陽王妃身側垂手侍立的,是那個她曾在慈寧宮有過一麵之緣的、神色精明的蘇嬤嬤!
    她們…怎麽會在這裏?!這裏又是哪裏?!
    巨大的震驚和混亂讓蕭鏡璃大腦一片空白,她掙紮著想要開口,喉嚨卻幹澀刺痛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先喝點水。”信陽王妃微微頷首。蘇嬤嬤立刻上前,動作輕柔地扶起她的頭,將一杯溫熱的參茶小心地喂入她口中。
    溫潤的液體滑過喉嚨,稍稍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疼痛,也讓她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她急切地抓住蘇嬤嬤的手腕,目光死死盯向信陽王妃,用盡力氣擠出幾個字:“慕容…慕容淵呢?!他…”
    “慕容大人傷勢極重,但暫無性命之憂,就在隔壁靜養。你放心。”信陽王妃的聲音平穩緩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此地是本宮的一處別業,絕對安全。”
    慕容淵還活著!暫時安全了!巨大的慶幸如同暖流,瞬間衝垮了蕭鏡璃緊繃的神經,讓她幾乎再次落下淚來。她無力地靠回枕上,劇烈地喘息著,許久才勉強平複。
    思緒漸漸回籠,地底那驚心動魄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無字碑、血詔全文、金色令牌、還有那個…神秘的老婦人!
    她的手下意識地摸向懷中——那枚已然蛻變的玄鐵血詔令牌安然無恙,冰冷的金屬觸感提醒著她那一切並非夢境。
    她猛地再次看向信陽王妃,眼中充滿了無盡的疑問和驚駭:“王妃…那地底…那位…那位婆婆…是…”
    信陽王妃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她所有的驚濤駭浪。她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低沉了幾分:“你見到她了?”
    蕭鏡璃急切地點頭。
    信陽王妃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混合著敬意與悲涼的光芒,緩緩道:“她…是侍奉過先後先帝皇後)的最後一位老人。也是…當年那場宮變的唯一幸存目擊者,更是先帝血詔的…最後守護者。”
    先帝血詔的守護者!那位看似平凡的老婦人,竟有如此驚人的身份?!
    “她…”蕭鏡璃的聲音依舊嘶啞,“她為何會在那地底?她…”
    “為了等待。”信陽王妃的聲音帶著一絲悠遠的歎息,“等待一個能真正執掌血詔、有能力、也有決心去完成先帝遺誌的人出現。地底祭壇、無字碑…皆是先後生前借助前朝秘道暗中布置的後手,知曉者寥寥無幾。這些年,她一直以流民身份隱匿於地下,守護著最後的秘密和證據,也在…觀察著地上的一切。”
    觀察?蕭鏡璃猛地想起了靜思苑井下的敲擊聲、地牢中那個傳遞信號的老兵…難道…
    “引導我的…也是她的人?”
    “是,也不是。”信陽王妃微微搖頭,“那是她布下的線,但其中亦有…其他誌同道合、甘願赴死之士的協助。”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顯然指的是那位為掩護她們而犧牲的老兵。
    蕭鏡璃的心髒狠狠一揪,巨大的悲痛和敬意湧上心頭。
    “她將血詔…交給了你。”信陽王妃的目光落在蕭鏡璃緊捂的胸口,語氣肯定而非疑問,“因為她看到了你的掙紮,你的不屈,你的…血脈。”
    血脈?蕭鏡璃一怔。
    “鎮北侯蕭遠,是你的父親。”信陽王妃緩緩道,目光銳利如刀,“他當年…並非僅僅因戰敗獲罪。更深層的原因,是他無意中觸及了貴妃一黨毒害皇嗣、構陷皇後的蛛絲馬跡,並試圖密報先帝…才招致了滅門之禍。慕容家…亦是如此。”
    父親…慕容家…竟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遭難?!蕭鏡璃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冰冷,巨大的恨意與悲憤如同岩漿般在胸腔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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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你拿到了血詔,知曉了全部真相。”信陽王妃的聲音陡然變得凝重無比,帶著千鈞重壓,“這意味著,你已再無退路。貴妃及其黨羽掌控朝堂多年,樹大根深,爪牙遍布,甚至連陛下也…深受蒙蔽。清君側,絕非易事,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屍骨無存。”
    她深深地看著蕭鏡璃:“現在,告訴本宮…你的選擇?”
    選擇?她還有選擇嗎?從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從被投入教坊司的那一刻起,從踏入靜思苑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早已別無選擇!
    父親的血仇!慕容淵的冤屈!柳煙的死!無數犧牲者的性命!還有那地底深處,先帝後那泣血的眼睛和老婦人沉重的托付…這一切,早已將她推到了這風暴的最中心!
    蕭鏡璃猛地抬起頭,蒼白憔悴的臉上,那雙原本盈滿驚恐與淚水的眼眸中,此刻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破釜沉舟的決絕火焰!她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嘶啞卻清晰地回答道:
    “血債…必須血償!”
    信陽王妃靜靜地看著她眼中那簇燃燒的火焰,良久,緩緩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讚許與…更深的憂慮。
    “很好。”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但複仇,需要力量,更需要…時機和策略。單憑一腔熱血和一枚血詔,無異於以卵擊石。”
    她轉過身,目光如炬:“你需要先活下去,隱藏起來,積蓄力量,等待最佳的時機。本宮會盡力為你提供庇護和協助,但王府亦在對方監視之下,行動必須萬分謹慎。”
    她走到床邊,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瓏、觸手溫潤的白玉玉佩,放入蕭鏡璃手中。玉佩上並無繁複紋飾,隻刻著一個極其古拙的“信”字。
    “此玉佩你收好。必要時,可持它去城南‘濟世堂’藥鋪尋一位姓徐的老大夫,他是可信之人,會設法與本宮聯絡。但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動用。”
    蕭鏡璃緊緊握住那枚玉佩,仿佛握住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
    “至於慕容大人…”信陽王妃微微蹙眉,“他傷勢太重,需靜養許久,且目標太大,不宜與你一同行動。本宮會將他安置在更隱秘安全之處醫治。待他傷愈,或時機成熟,再圖匯合。”
    要將她和慕容淵分開?蕭鏡璃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想要反對。慕容淵傷勢未卜,她如何能放心?
    “這是最好的安排。”信陽王妃看穿了她的心思,語氣不容置疑,“你們在一起,目標太大,更容易被一網打盡。分開隱匿,方能最大限度保全力量,以待將來。”
    蕭鏡璃咬緊下唇,深知王妃所言在理。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好好休息一晚。”信陽王妃的語氣緩和下來,“明日黎明前,會有人帶你離開京城,前往第一個安全地點。記住,從此刻起,忘掉你過去的身份。你是已死之人,是陰影中的利刃,唯一的目標,就是活下去,等待,然後…一擊必殺!”
    說完,她深深看了蕭鏡璃一眼,不再多言,轉身帶著蘇嬤嬤悄然離去。
    房門輕輕合攏,室內重歸寂靜。
    蕭鏡璃獨自躺在床榻上,緊緊握著那枚冰冷的血詔和溫潤的玉佩,巨大的壓力、沉重的責任、以及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如同重重枷鎖,壓得她幾乎窒息。
    然而,在那窒息之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堅韌的力量,正從靈魂深處緩緩蘇醒。
    她緩緩閉上眼,父親模糊的容顏、慕容淵蒼白的臉、柳煙絕望的眼神、老兵決絕的背影、還有地底老婦人那悲愴的托付…一一在眼前閃過。
    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如同深淵般的…決然。
    血途已啟,再無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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