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歸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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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內的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兩張同樣疲憊卻警惕的臉。自稱姐弟的引路人話不多,隻是沉默地分食著幹糧,偶爾用眼神交流,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蕭鏡璃——或者說,現在她隻能是“阿醜”——蜷縮在火堆旁,冰冷的身體汲取著微弱的暖意,心中卻是一片冰封的荒原。慕容淵生死未卜,前路茫茫,自己如同浮萍,被無形的暗流推向未知的深淵。那枚緊貼胸口的血詔令牌,沉甸甸的,仿佛烙鐵般灼燒著她的肌膚,也灼燒著她的靈魂。
    “歇夠了,該走了。”年長些的女子,被稱為“阿姐”,聲音低沉沙啞,打斷了死寂。她站起身,利落地踩滅火堆,洞內瞬間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阿醜默默跟著他們,再次踏入山林。這一次,路途更加艱難,幾乎是在無路的密林中穿行,荊棘刮破了衣衫,露水打濕了鞋襪。阿姐和那個沉默的弟弟阿醜聽到阿姐叫他“石頭”)對地形極為熟悉,腳步輕快而堅定,仿佛暗夜中的狸貓。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三人才在一處極其隱蔽的山穀入口停下。穀中薄霧彌漫,隱約可見幾間茅屋的輪廓,炊煙嫋嫋,竟有幾分人間煙火氣。
    “到了。”阿姐低聲道,率先向穀中走去。
    靠近了才發現,這並非普通的山村。穀口設有簡陋卻牢固的拒馬,暗處似有目光掃過。茅屋看似分散,實則隱隱形成拱衛之勢。幾個在田間勞作或屋前忙碌的村民,看似尋常,但動作沉穩,眼神銳利,絕非普通鄉民。
    阿醜的心微微提起。這裏…像是一處秘密的據點。
    阿姐徑直將她帶到穀中最深處、背靠山壁的一間獨立茅屋前。屋前,一位須發皆白、穿著洗得發白的葛布長衫、正坐在小凳上編著竹簍的老者抬起頭來。他麵容清臒,目光卻異常澄澈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
    “林老,人帶來了。”阿姐恭敬地說道。
    被稱作林老的老者放下手中的竹簍,緩緩站起身,目光平靜地落在阿醜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頷首:“一路辛苦。進來吧。”
    阿姐和石頭躬身退下,消失在薄霧中。
    阿醜跟著林老走進茅屋。屋內陳設簡單,卻幹淨整潔,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放著一套粗陶茶具,牆上掛著一幅筆墨蒼勁的山水畫,竟有幾分雅致。
    “坐。”林老指了指唯一的椅子,自己則坐在了床沿。他提起陶壺,倒了兩杯溫水,推了一杯到阿醜麵前。“此地名為‘歸林居’,暫時安全。你可以叫我林老。”
    他的聲音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阿醜依言坐下,雙手捧著微溫的陶杯,指尖的冰冷稍稍緩解。
    “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疑問,也有許多恐懼。”林老緩緩開口,目光深邃,“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對你,對這裏,都越安全。你隻需記住,來到這裏,意味著你已踏入了一條真正的不歸路。從這裏走出去的,要麽是複仇的亡魂,要麽是…重鑄乾坤的利刃。”
    亡魂…利刃…阿醜的心髒狠狠一縮。
    “你的身份,在這裏是‘阿醜’。”林老繼續道,“你需要學習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阿醜’——忘記過去,隱藏鋒芒,觀察,等待。這裏會有人教你必要的生存技能,但更多的,需要你自己去領悟。”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阿醜始終緊握的拳頭上那裏藏著血詔和玉佩),意有所指地說:“有些東西,是力量,也是催命符。在你有能力握住它之前,最好讓它徹底消失,直到需要它出現的那一刻。”
    阿醜明白他的意思。血詔的存在,是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危險。
    “我…需要做什麽?”她終於開口,聲音因幹澀而嘶啞。
    “活下去。”林老的回答簡單而殘酷,“首先,是活下去。你的身體和精神都到了極限。在這裏,你需要先養好傷,恢複體力。然後,學習。學習如何隱藏,如何觀察,如何在這吃人的世道裏,像影子一樣活下去。”
    正說著,屋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一個約莫三十歲年紀、麵容普通卻眼神沉靜的女子端著一個木托盤走了進來,上麵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和一小碟鹹菜。
    “阿醜姑娘,先吃點東西吧。”女子聲音溫和,將托盤放在桌上,對林老微微頷首,便安靜地退了出去。
    “她叫芸娘,負責照料你的起居,也會教你一些東西。”林老示意阿醜用餐。
    簡單的米粥鹹菜,在此刻卻如同珍饈。阿醜強迫自己小口小口地吃下,暖流順著喉嚨滑下,稍稍驅散了體內的寒意。
    用過飯,林老又仔細詢問了她身上幾處明顯的擦傷和凍傷,從床頭的木箱裏取出金瘡藥和凍傷膏,讓她自行處理。
    “今日你先休息,不要隨意走動。熟悉環境,明日開始,會有安排。”林老交代完,便拿起未編完的竹簍,坐到門口,繼續忙碌起來,仿佛隻是一個尋常的鄉村老者。
    阿醜躺在堅硬的木板床上,蓋著雖然粗糙卻幹淨的薄被,身心俱疲,卻毫無睡意。歸林居…這裏看似平靜,卻處處透著不尋常。林老、芸娘、那些看似村民的人…他們是誰?信陽王妃的人?還是…那個守護血詔的老婦人所屬的神秘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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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悄悄握緊胸口的血詔。清君側,誅妖妃…這目標何其宏大,又何其渺茫。她一個弱女子,身負血海深仇,手握驚天秘密,卻如同幼童懷揣利刃,步步殺機。
    但想到父親、慕容淵、柳煙,想到地底那雙悲愴的眼睛,想到老兵決絕的背影…她眼中漸漸燃起冰冷的火焰。
    忘掉過去,成為阿醜。隱藏起來,等待時機。
    她緩緩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活下去,是第一步。
    接下來的幾日,阿醜便在歸林居安頓下來。芸娘確實細心,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為她換藥,還找來幾套合身的粗布衣裙。她謹記林老的告誡,極少開口,大部分時間隻是安靜地待在屋裏,透過窗戶觀察著這個小小的山穀。
    她看到“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他們的勞作並非純粹的農耕,更像是一種偽裝下的訓練——有人在山坡上練習射箭用的是獵弓),有人在屋後空地切磋拳腳招式狠辣實用),甚至有人在深夜於油燈下研讀書籍並非農書)。
    這裏,果然是一處訓練秘密力量的基地。
    第五日清晨,芸娘帶來了一套更加利落的短打衣衫。“阿醜,從今天起,你跟我學些東西。”
    第一項,是辨認草藥和簡單的傷口處理。芸娘將她帶到屋後一片藥圃,耐心講解各種草藥的性狀和功效。阿醜學得極其認真,她知道,這些技能在逃亡和戰鬥中可能救命。
    第二項,是改變走路的姿態和呼吸的頻率。芸娘示範如何腳步輕靈如貓,如何控製呼吸使之幾不可聞。“要像影子,像風,不留痕跡。”
    第三項,是觀察。芸娘讓她描述一天之內,穀中不同時段出現了哪些人,他們做了什麽,有什麽異常之處。起初阿醜隻能記住大概,漸漸便能捕捉到更多細節——某人腰間暗藏的短刃,某人耳後不易察覺的疤痕,某人看似隨意實則警惕的掃視…
    日子一天天過去,阿醜身上的外傷漸漸愈合,蒼白的臉色也恢複了些許紅潤。她沉默地學習著,觀察著,努力將那個曾經嬌弱的官家小姐蕭鏡璃深深埋藏,讓“阿醜”這個身份逐漸融入骨血。
    她偶爾會向芸娘或林老旁敲側擊地打聽外麵的消息,但得到的回答總是模糊而謹慎。隻知道京城戒嚴依舊,搜捕未曾放鬆,但東宮那夜的混亂似乎被強行壓了下去,表麵波瀾不驚。
    關於慕容淵,她更是得不到任何確切消息。林老隻告訴她“人在安全處,傷勢穩定”,便不再多言。這份未知的牽掛,如同鈍刀,時時切割著她的心。
    一個月後,一個細雨蒙蒙的傍晚,林老將阿醜叫到屋內,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阿醜,你學得很快。”林老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但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
    他攤開一張粗糙的羊皮地圖,指向京城西南方向的一片連綿山巒:“這裏,是‘黑風寨’的地盤。名義上是占山為王的土匪,實則…盤根錯節,背景複雜。三日後,會有一批‘藥材’從山寨運出,經官道送往京城。你的第一個任務,是混入運糧的隊伍,作為眼線,安全抵達京城西郊的‘悅來客棧’,將一份密信交給客棧掌櫃。”
    阿醜的心髒猛地一跳!任務!這麽快就要她再次踏入龍潭虎穴?!
    “黑風寨…與貴妃有關?”她敏銳地察覺到關鍵。
    林老深深看了她一眼:“或許有關,或許無關。這正是需要你去確認的。記住,你的身份是逃荒投親的孤女,被寨中好心人收留,此次隨隊幫忙。多看,多聽,少說。遇到盤查,隨機應變。密信在此,閱後即焚。”
    他將一個蠟封的小竹筒遞給阿醜。
    阿醜接過竹筒,手指微微顫抖。這不僅僅是任務,更是她能否得到信任、能否真正踏入複仇之路的…投名狀!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用力點頭:“阿醜明白。”
    林老看著她眼中逐漸凝聚的決然,緩緩道:“記住,活著回來。你的命,比任何情報都重要。因為…你是‘鑰匙’。”
    鑰匙…血詔的鑰匙!阿醜心中凜然。
    當夜,阿醜在油燈下燒掉了那封寫著接頭暗號和幾個需要特別留意人名的密信,將內容牢牢刻在腦中。然後,她開始仔細準備——檢查芸娘為她準備的破舊衣衫,練習孤女怯懦的神態和語氣,思考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及應對。
    窗外,細雨敲打著窗欞,如同戰鼓,敲響了她踏上真正血途的序幕。
    黎明時分,她將再次告別這短暫的安寧,走向更深的迷霧與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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