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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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細雨無聲地浸潤著淮揚城。阿醜蕭鏡璃)回到那所寂靜的宅院時,渾身已被冰冷的雨水和冷汗浸透。韓婆婆依舊在堂屋等著她,一盞昏黃的油燈映照著她布滿皺紋的臉,看不出喜怒。
“見到了?”韓婆婆的聲音平淡無波。
阿醜點了點頭,喉嚨幹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漁翁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依舊纏繞在她的心頭——慕容淵還活著,但身陷絕境,命懸一線。三日後子時,慈雲庵後山塔林,那分明是一個布置好的陷阱,等著她自投羅網。
“他怎麽說?”韓婆婆遞過一碗溫熱的薑湯。
阿醜接過碗,指尖的冰冷觸到碗壁的溫熱,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將漁翁的話,盡可能簡潔清晰地複述了一遍,包括那個關於“鑰匙”的暗示和三日後的約定。她沒有隱瞞,也無法隱瞞。在這淮揚之地,韓婆婆是她唯一可能信賴的依托。
韓婆婆靜靜地聽著,渾濁的眼睛在燈影下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直到阿醜說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你信他?”
阿醜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不信他。但我信慕容淵還活著這個消息……他沒必要在這種事上騙我。至於地點是陷阱……我明白。”
“既然明白是陷阱,為何還要去?”韓婆婆的目光銳利起來,仿佛要穿透她的內心。
阿醜抬起頭,眼中是掙紮後近乎破碎的堅定:“婆婆,我沒有選擇。若我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知道了,我做不到置之不理。慕容淵……他救過我,不止一次。沒有他,我早已死在靜思苑的枯井之下,或者地底的暗河之中。這份債,我必須還。”
更重要的是,慕容淵是除了她之外,最清楚血詔和貴妃陰謀真相的人。他是複仇路上不可或缺的盟友,是黑暗中彼此唯一的見證。失去他,她將真正成為孤舟,在驚濤駭浪中隨時可能傾覆。
韓婆婆久久地凝視著她,良久,歎了口氣:“情義是債,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弱點。漁翁此人,深諳此道。他拋出慕容淵這個餌,就是算準了你一定會咬鉤。”
“我知道。”阿醜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清晰,“但即便是餌,我也得去試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即便可能搭上你自己,甚至暴露王妃多年的經營?”韓婆婆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這句話像重錘般敲在阿醜心上。她緊緊攥住了衣角,指節發白。信陽王妃的恩情,林老、芸娘、徐大夫、乃至眼前韓婆婆的庇護……這些分量,她如何不知?一旦她踏入陷阱,所有這些努力可能都會付諸東流。
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窒息。她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父親模糊的容顏,柳煙絕望的眼神,慕容淵蒼白的臉,還有地底老婦人那雙悲愴而決絕的眼睛……
“婆婆,”她重新睜開眼,眼中淚光閃爍,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若因懼死而背棄道義,苟活於世,我與那些構陷忠良、禍亂朝綱之人,又有何異?血詔在手,清君側之誌未酬,我本已無路可退。救慕容淵,或許是以卵擊石,但若連試都不敢試,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至於王妃的恩情與經營……若我此次不幸……便算阿醜辜負了。但請婆婆相信,我絕不會主動泄露半分!”
她站起身,對著韓婆婆深深一福。
韓婆婆看著她,眼神複雜變幻,最終化為一聲悠長的歎息。“罷了。既然你心意已決,老身再多言也是無用。”她站起身,走到內室,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看起來頗為陳舊的皮質腰包,遞給阿醜。
“這裏麵有些東西,或許你用得上。”韓婆婆說道,“一包迷魂散,氣味極淡,可混入酒水或借風力散出,能讓人短時間內神智昏沉。幾片參片,含於舌下可吊住一口氣。還有一根特製的細針,淬過麻藥,見血封喉談不上,但足以讓壯漢麻痹片刻。以及……一張慈雲庵及後山的簡圖,是老身憑記憶所繪,年代久遠,未必精準,但可作參考。”
阿醜接過腰包,入手沉甸甸的,不僅是物品的重量,更是這份雪中送炭的情義。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再次深深行禮:“多謝婆婆!”
“不必謝我。”韓婆婆擺擺手,神色凝重,“老身能幫你的,僅止於此。三日後,你需獨自麵對。記住,塔林廢棄多年,地形複雜,夜間更是危機四伏。除了明處的陷阱,更要小心暗處的眼睛。漁翁絕不會隻安排一重手段。”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阿醜:“若事不可為……保全自身,方有來日。慕容淵若知你心意,也絕不會願你為他枉送性命。”
阿醜重重地點了點頭:“阿醜明白。”
接下來的三日,是阿醜生命中最為煎熬的等待。她不再去後院整理那些賬冊藥材,而是將自己關在房中,反複研究韓婆婆給的那張簡圖,在心中推演著無數種可能遇到的情況和應對之法。她檢查著腰包裏的每一樣物品,熟悉它們的用法。她甚至用韓婆婆提供的普通針線,反複練習如何在黑暗中快速、準確地使用那根淬毒細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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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如同跗骨之蛆,時刻啃噬著她的神經。但一種奇異的冷靜,也在這種極致的壓力下逐漸滋生。她知道自己是在赴死,但赴死之前,她必須竭盡全力,爭那一線生機。
第三日傍晚,子時將近。天空依舊飄著冰冷的細雨,夜色濃得化不開。阿醜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緊身夜行衣是韓婆婆不知從何處找來的),將頭發緊緊束起,腰包貼身藏好,袖中扣著骨簪和細針。
她最後看了一眼鏡中那個麵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的自己,推開門,走進了雨夜之中。
韓婆婆站在廊下,沒有送別,隻是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憂慮。
慈雲庵在城西郊外,距離不近。阿醜憑借著記憶和簡圖的指引,避開大路,專挑荒僻的小徑和農田埂子疾行。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衫,冰冷刺骨,卻也讓她的頭腦異常清醒。
越靠近慈雲庵,周遭環境越發荒涼。廢棄的田舍,雜亂的墳塚,在夜雨中顯得鬼影幢幢。終於,一片黑壓壓的、如同巨獸脊背般的山巒輪廓出現在前方。山腳下,依稀可見一座破敗庵堂的輪廓,正是慈雲庵。
阿醜沒有靠近庵堂,而是按照簡圖所示,繞到庵堂後方,沿著一條長滿雜草、幾乎被荒廢的小路向山上摸去。山路濕滑難行,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雨打樹葉的沙沙聲和她自己壓抑的呼吸聲。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片影影綽綽的黑色影子——那是廢棄的塔林。一座座石塔或傾頹或殘破,如同死去的巨人的墓碑,矗立在荒山野嶺之中,在淒風苦雨中更添幾分陰森詭譎。
子時已到。
阿醜藏身在一座半塌的石塔後,屏住呼吸,銳利的目光如同夜行的貓科動物,仔細掃視著這片死寂的塔林。
漁翁說,會有人帶她找到“入口”。
入口,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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