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梆聲在遙遠的街巷間模糊傳來，如同幽冥的歎息。通州碼頭區白日裏的喧囂早已沉寂，隻剩下河水拍岸的嗚咽和偶爾傳來的野狗吠叫。月光被濃雲遮蔽，天地間一片墨黑。
    “鄭記雜貨”後院的暗門悄無聲息地滑開，兩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跡，迅速沒入更深的黑暗之中。阿醜蕭鏡璃）緊跟在慕容淵身後，兩人皆是一身緊束的夜行衣，麵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慕容淵的腳步依舊有些虛浮，但身形卻異常穩定，仿佛一頭收斂了所有聲息的獵豹。阿醜的心跳得厲害，手心因緊握著那根淬毒細針而滿是冷汗。這是他們第一次主動出擊，目標直指可能存在的“凝香”線索。
    疤臉漢子留在雜貨鋪內策應，佝僂老者此刻已恢複精幹模樣的暗樁首領，人稱“老何”）則在更外圍監視動靜。他們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根據老何提供的簡圖，兩人沿著預定的路線，在堆積如山的貨箱和廢棄的船隻骨架間潛行。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和貨物腐朽的氣息。遠處碼頭入口處有燈火晃動，那是巡夜兵丁的崗哨。
    慕容淵對方向有著驚人的直覺，總能提前避開巡邏的路線。偶爾有犬吠接近，他便拉著阿醜迅速隱入陰影，屏息凝神，直到危險過去。
    目標倉庫位於碼頭區相對偏僻的一角，靠近舊漕渠，外牆高大，僅有一扇厚重的包鐵木門。老何安排的人應該已經引開了門外的守衛，但倉庫內部情況未知。
    兩人悄無聲息地貼近倉庫外牆。慕容淵側耳貼在冰冷的木板上，仔細傾聽片刻，對阿醜打了個“安全”的手勢。他取出工具，熟練而輕巧地撥弄著門上的銅鎖。幾聲幾不可聞的金屬摩擦聲後，“哢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慕容淵輕輕推開一條門縫，一股濃烈而複雜的香氣混合著灰塵味撲麵而來！正是各種香料堆積特有的氣味！
    兩人閃身而入，立刻將門掩上。倉庫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阿醜適應了片刻，才勉強借著門縫透入的極其微弱的月光，看清眼前景象——倉庫極大，堆滿了一人多高的麻袋和木箱，如同巨大的迷宮。
    “分頭找，標記南邊來的新貨。”慕容淵壓低聲音，言簡意賅。時間緊迫，必須高效。
    阿醜點頭，深吸一口氣，開始沿著貨堆間的狹窄通道快速搜尋。她憑借記憶中對“凝香”那詭異香味的模糊印象，仔細分辨著空氣中混雜的每一種氣味。肉桂、丁香、胡椒……各種常見的香料氣味濃鬱，幾乎要將那絲若有若無的異樣掩蓋。
    她一邊搜尋，一邊用手觸摸麻袋上的標記。大部分標記模糊不清，或是本地商號的印記。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焦慮感越來越強。
    就在這時，她腳下一滑，險些絆倒，手下意識扶住身旁一個較小的木箱。箱體觸手冰涼，與其他麻袋的質感截然不同，而且……箱蓋上似乎刻著字？
    她連忙湊近，借著極微弱的光線仔細辨認——那是一個模糊的船錨標記，旁邊刻著一行小字：“丙字柒號，閩州至通州”。閩州！南方來的！
    心髒猛地一跳！她立刻檢查箱子的封條，是完好的。但箱體側麵有一個不起眼的氣孔，一絲極其幽微、與她記憶中“凝香”有幾分相似的異香，正從孔中隱隱透出！
    “在這裏！”她壓低聲音，向慕容淵的方向示意。
    慕容淵迅速無聲地靠近。他檢查了木箱，眉頭微蹙。直接開箱動靜太大，而且若真是“凝香”，貿然接觸恐有危險。
    他示意阿醜退後，自己則用匕首尖端，極其小心地在箱蓋邊緣撬開一道極細的縫隙。頓時，那股異香變得清晰了一些——甜膩中帶著一絲詭異的冰冷，聞久了讓人隱隱頭暈。
    慕容淵屏住呼吸，從縫隙中望去，裏麵是些用油紙包裹的、顏色暗紅的塊狀物。他用匕首尖輕輕挑開一點油紙，露出些許粉末。
    “不是純的‘凝香’，”他低聲道，聲音凝重，“是混合了其他香料的半成品，或者……是原料。”
    即便如此，這已是重大發現！證明了確實有可疑的香料從南方運抵京城！
    “記下標記和編號。”慕容淵快速說道。
    阿醜立刻在心中默記：“船錨標記，丙字柒號，閩州至通州”。
    就在此時，倉庫外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喧嘩和腳步聲，似乎有大隊人馬正在靠近！
    被發現了？！還是巧合？
    兩人臉色驟變！
    “走！”慕容淵當機立斷，迅速還原箱蓋縫隙，拉著阿醜向倉庫深處退去，那裏有老何提到的另一處備用出口——一個通往舊漕渠的排水暗口。
    然而，剛退到倉庫中部，慕容淵腳步猛地一個踉蹌，臉色瞬間煞白，額角滲出冷汗！他體內的餘毒，竟在這緊要關頭被劇烈活動引動，發作了！
    阿醜急忙扶住他，心中大急。前有未知危險，後有追兵，慕容淵卻……
    慕容淵強忍劇痛，推開她的手，咬牙道：“別管我……你先走……暗口在……東南角……”
    “不行！”阿醜斬釘截鐵，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堅決。她架起他幾乎脫力的身體，奮力向東南角拖去。
    倉庫大門方向已傳來沉重的撞門聲和呼喝聲！
    生死，隻在瞬息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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