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帶著警惕的苗語詢問，如同在死寂的絕境中投下的一顆石子，讓瀕臨崩潰的阿醜蕭鏡璃）心髒驟停！她猛地抬頭，循聲望去，隻見蘆葦叢被撥開，一個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苗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秀麗，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透著幾分機警和好奇。她穿著靛藍染的短衣和百褶裙，身上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草藥袋子，手裏還握著一把小巧的藥鋤，看起來像個采藥人。
    苗女看到土丘後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三人，尤其是昏迷不醒、臉色烏黑的慕容淵和灰衣人莫問弟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並沒有敵意，反而快步上前，用生硬的官話問道：“你們……是漢人？怎麽傷成這樣？中了沼毒和蛇蠱？”
    她的目光落在慕容淵腫脹發黑的小腿上和灰衣人肩頭的箭傷上，眉頭緊蹙。
    阿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顧不得對方是敵是友，連忙用盡最後的力氣哀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救他們！他們中了毒，快不行了！”
    苗女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慕容淵和灰衣人的傷勢，又湊近聞了聞氣味，臉色變得更加凝重：“是‘黑線蛇’的毒和‘見血封喉’的箭毒！很麻煩！”她看了看四周彌漫的毒瘴，果斷道：“這裏不能久留，毒瘴太濃，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暫時避一避！”
    說著，她不由分說，彎腰試圖攙扶起慕容淵。阿醜見狀，也連忙幫忙。這苗女看似瘦弱，力氣卻不小，兩人合力，勉強將意識模糊的慕容淵架了起來。至於昏迷的灰衣人，苗女看了看，從藥袋裏取出一些藥粉撒在他傷口周圍，暫時抑製毒素蔓延，然後對阿醜道：“我先帶你們去安全地方，再回來接這位前輩。”
    阿醜此刻別無選擇，隻能選擇相信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苗女。她點點頭，和苗女一起，深一腳淺一腳地架著慕容淵，跟著苗女在迷宮般的蘆葦蕩和泥沼中穿行。
    苗女對這片恐怖的沼澤似乎極為熟悉，總能巧妙地避開暗藏的泥潭和毒蟲聚集的地方。她一邊走，一邊不時撒下一些藥粉，驅散靠近的蛇蟲。約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現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坡，坡上長著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樹下有一個被茂密藤蔓遮掩的洞口。
    “就是這裏了。”苗女撥開藤蔓，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裏麵黑黢黢的，但空氣卻相對清新，沒有外麵的毒瘴氣息。
    三人鑽進洞內，發現裏麵竟是一個不大的天然石洞，幹燥通風，角落裏還鋪著一些幹草，似乎有人偶爾在此歇腳。苗女將慕容淵小心地放在幹草上，對阿醜道：“你照顧他，我回去接那位前輩。”說完，她便敏捷地轉身再次沒入洞外的沼澤中。
    阿醜心中忐忑，但此刻也無力多想。她跪在慕容淵身邊，用手帕蘸著水囊裏最後一點清水，擦拭他滾燙的額頭和幹裂的嘴唇。慕容淵呼吸急促，身體時而冰冷時而滾燙，在昏迷中痛苦地蹙著眉，偶爾發出模糊的囈語，依稀能聽到“父親”、“殿下”，還有……她的名字。
    每一次聽到他無意識地呼喚“阿醜”，她的心都如同被狠狠揪緊，淚水無聲滑落。她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低聲呢喃：“我在……慕容淵，我在這裏……你一定要撐住……”
    不知過了多久，洞口藤蔓晃動，苗女果然背著昏迷的灰衣人回來了。她將灰衣人輕輕放在另一邊，氣息有些急促，額角見汗，但眼神依舊清亮。
    “姑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阿醜連忙起身道謝。
    苗女擺擺手，露出一個淳樸的笑容：“叫我阿萊就好。我先給他們解毒。”她不再多言，從藥袋裏取出各種瓶瓶罐罐和曬幹的草藥，開始熟練地處理兩人的傷勢。
    她先是用小刀劃開慕容淵小腿的傷口，擠出烏黑的毒血，腥臭撲鼻。然後取出一種搗碎的綠色草泥敷上，草泥觸膚冰涼，慕容淵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些。接著，她又用一種紅色的藥汁清洗灰衣人的箭傷，敷上另一種黑色藥膏。她的動作麻利精準，顯然深諳醫道。
    處理完外傷，阿萊又取出兩粒氣味刺鼻的黑色藥丸，分別喂兩人服下。“這是解毒丹，能壓製毒性，但能不能挺過來，還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阿萊擦了擦汗，神色並不輕鬆。
    阿醜的心再次懸了起來。她看著阿萊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問道：“阿萊姑娘，你……為什麽要救我們？你不怕惹麻煩嗎？”
    阿萊正在收拾藥具的手頓了頓，抬起頭，看了阿醜一眼，眼神有些複雜，低聲道：“我認得你們……或者說，我認得你們招惹的人。”她指了指沼澤外的方向，“蛇蠱寨的那些人，是‘黑巫’的手下，他們……害死了我阿爹。”
    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仇恨和悲傷：“我阿爹是寨裏最好的藥師，不肯幫他們煉製害人的蠱毒，就被他們……所以我躲在這沼澤裏采藥，不想回寨子。看到你們被他們追殺，我就知道你們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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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阿醜心中恍然，同時對阿萊充滿了感激和同情。這個看似柔弱的苗女，竟也背負著血海深仇。
    “謝謝您，阿萊姑娘。”阿醜真誠地說道。
    阿萊搖搖頭，看向昏迷的慕容淵，忽然目光被他腰間隱約露出的一角令牌吸引阿醜之前為他整理衣物時略微移位）。她瞳孔微縮，下意識地靠近了些，仔細看去，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這……這是……血……”
    阿醜心中一驚，連忙將令牌掩好，警惕地看著阿萊。
    阿萊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後退一步，壓低聲音，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你們……你們是京城來的？是為了……先帝的血詔？”
    阿醜沒想到阿萊竟然認得血詔令牌！她猶豫了一下，看到阿萊眼中並無惡意，反而有種找到同類的激動，便輕輕點了點頭。
    阿萊深吸一口氣，眼中爆發出明亮的光彩，她緊緊抓住阿醜的手，聲音顫抖：“我就知道！阿爹臨終前說過，總有一天，會有人帶著血詔來南疆，揭開黑巫和那些壞人的真麵目！我等到了！我終於等到了！”
    她情緒激動，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你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為我阿爹，為所有被他們害死的人報仇！”
    阿醜被她強烈的情緒感染，也紅了眼眶，用力回握她的手：“我們一定會的！”
    有了阿萊這個熟悉沼澤的幫手，希望似乎又增加了幾分。在阿萊的精心照料下，慕容淵和灰衣人的情況暫時穩定下來，雖然依舊昏迷，但毒素蔓延的速度明顯減緩了。
    洞外天色漸暗，沼澤的夜晚更加危險。阿萊在洞口撒了更多驅蟲的藥粉，又找來一些幹柴，在洞內深處小心地生起一小堆火，驅散寒意和濕氣。
    火光跳躍，映照著阿醜憔悴而堅定的麵龐，也映照著阿萊充滿仇恨與希望的眼睛。兩個年齡相仿、命運卻迥異的少女，在這與世隔絕的險地，因為共同的敵人和目標，命運緊緊聯係在了一起。
    “阿萊，”阿醜看著跳動的火焰，輕聲問道，“你知道石鋒嗎？一個很高很壯的漢人，他被蛇蠱寨的人抓走了。”
    阿萊點點頭，臉色凝重：“我知道。前幾天寨子裏確實抓了一個漢人，關在水牢裏。黑巫好像想從他嘴裏問出什麽。你們……要救他？”
    “必須救他！”阿醜斬釘截鐵，“他是為我們才被抓的。”
    阿萊沉吟片刻，眼中閃過決斷：“好！我幫你們！我知道一條隱秘的水路可以靠近水牢。但寨子裏守衛很嚴，尤其是黑巫在的時候，非常危險。等這位前輩指灰衣人）稍微恢複一些，我們再想辦法。”
    希望之火，在這個黑暗的洞穴中，因為阿萊的出現，重新微弱地燃燒起來。然而，救石鋒之路，注定布滿荊棘。蛇蠱寨的龍潭虎穴，以及那個神秘而邪惡的“黑巫”，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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