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深海的水滴，在無邊的黑暗中漂浮了不知多久。
    蘇淼淼感覺自己像一團被撕扯過的棉絮，輕飄飄的，無處著力。劇烈的疼痛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虛弱和空洞，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半。那是歸墟之石陷入沉寂後帶來的連帶感，以及強行承載規則反噬的後遺症。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還活著？】
    第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微弱火星。
    緊接著，更多的感知如同潮水般湧入。
    是聲音。
    嘈雜、混亂，卻又……無比熟悉。
    刺耳的鳴笛聲，輪胎摩擦地麵的噪音，遠處隱約傳來的商鋪促銷廣播，還有……身邊行人匆匆的腳步聲和低語。
    是……城市的聲音？
    她猛地嚐試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如山。努力了數次，才勉強掀開一條細縫。
    刺目的白光讓她瞬間又閉上了眼，淚水不受控製地溢出。
    【光？不是冰原那灰蒙蒙的天，也不是通道裏扭曲的光影……是……陽光？】
    她再次嚐試，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適應著。
    映入眼簾的，是灰白色的、布滿某種規則裂紋的石板路麵。視線很低，仿佛趴在地上。她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到了匆匆掠過的各色褲腿和鞋履，運動鞋、高跟鞋、皮鞋……現代文明的造物。
    心髒驟然狂跳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狂喜交織著湧上喉嚨。
    【這裏……這裏是……】
    比修為盡失更讓她心悸的是，她感覺不到懷中那塊溫潤石頭的存在了。
    【歸墟！歸墟大佬？！】
    她內心焦急地呼喚，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隻有靈魂深處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斷掉的羈絆，證明著歸墟之石並非徹底消失，而是如同她一樣，陷入了最深沉的沉寂。
    【它為了幫我，耗盡了最後的力量……】愧疚和悲傷淹沒了她。
    就在這時，路人的議論聲斷斷續續地飄進她耳中。
    “哎喲，這姑娘怎麽了？喝多了躺這兒？”
    “不像啊，這穿著……古裝？拍戲的嗎？”
    “臉色好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叫救護車？”
    “少管閑事吧，萬一是騙子呢？”
    “看著挺可憐的……”
    【古裝？】蘇淼淼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還穿著那身在北境林府換上的、料子普通卻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青色衣裙。怪不得視線這麽低，她是直接臉朝下摔在地上的！
    【完了完了！以這副尊容出現在大街上，不會被當成精神病或者搞行為藝術的吧？！】社死的恐懼瞬間超越了身體的痛苦。【救命！誰來把我撿走啊！好歹換個地方躺！】
    或許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也或許是圍觀的人群中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接著，一個帶著幾分關切和猶豫的女聲在她頭頂響起：“小姐？你沒事吧？能聽到我說話嗎？”
    蘇淼淼想點頭，做不到。想說話，發不出聲音。隻能努力地、極其輕微地動了動手指。
    那女生似乎注意到了她這微小的動作，聲音更急切了些：“她好像有意識，但動不了！可能是突發疾病！快，幫忙叫救護車！”
    【好人一生平安！】蘇淼淼內心淚流滿麵。
    混亂中，有人撥打了急救電話。周圍聚集的人稍微多了一些，議論紛紛，但好在再沒人把她當成騙子或神經病。蘇淼淼趴在地上，聽著周圍嘈雜的關心和議論，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她終於回來了，回到了這個她拚盡一切想要回來的和平世界。沒有隨時可能奪命的法術，沒有勾心鬥角的宗門博弈，沒有高高在上的仙尊魔尊……隻有最普通的人間煙火氣。
    可她卻是以這樣一種狼狽不堪、近乎廢人的狀態回歸。修為沒了，唯一的“戰友”歸墟沉睡了，自己動彈不得，還要被圍觀……
    【這跟我想象中的衣錦還鄉、啊不，是功成身退也差太遠了吧？！】她內心吐槽的力氣倒是恢複了一點。【劇本不是應該我攜無敵修為歸來，暗中守護世界，深藏功與名嗎？怎麽開局就是撲街臉著地？】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有幾分鍾，卻仿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遠處傳來了救護車獨特的鳴笛聲。
    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在旁邊停下。
    一陣更加專業的詢問和檢查，她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擔架，送進了救護車。車門關上的瞬間，隔絕了外麵的大部分噪音，隻剩下救護車內部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醫護人員冷靜的交流。
    蘇淼淼鬆了口氣，至少暫時安全了，不用再躺在街上被人圍觀。
    然而，就在救護車啟動，載著她駛向未知的醫院時，她虛弱地散開一絲幾乎不存在的神識，想要感知一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這一感知，卻讓她瞬間毛骨悚然！
    這個世界……有靈氣！
    雖然極其稀薄，駁雜不堪，遠遠比不上修仙界，甚至比不上青嵐宗那種小門派所在的山區，但它確實存在！如同彌漫在空氣裏的塵埃，微弱，卻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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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這靈氣……給她的感覺，隱隱有一絲熟悉？不是混沌之氣，也不是她接觸過的任何屬性的靈力，更像是……一種被極度稀釋、混雜了無數工業廢氣和生命雜念的……萬寂山墟外圍那種混亂能量的弱化版？！
    【臥槽？！我回的不是普通的現代世界？！是……末法時代？還是靈氣複蘇前期？！】蘇淼淼內心駭然。【怪不得混沌元靈能把我拉過去，兩個世界之間果然有聯係！那這裏的靈氣……會不會也藏著什麽貓膩？】
    這個發現讓她剛放鬆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如果這個世界並非她認知中那麽“普通”，那她這個從異界歸來、身負，雖然暫時廢了混沌本源的人，會不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就在她思緒紛亂之際，救護車似乎駛過某個區域，她殘存的神識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帶著冰冷惡意的能量波動，一閃而逝。
    那感覺……有點像聽風閣那些殺手身上帶著的標記感，但更加微弱和……本土化？
    【不是吧阿sir？！我才剛回來，連醫院大門都沒進，就又被標記了？！】蘇淼淼想罵娘了。【聽風閣的觸手難道還跨界經營了？！還是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有它的竊道者和閣老會？】
    打工人的返鄉再就業，開局就是地獄難度。
    身體癱瘓，修為盡廢，戰友沉睡，世界背景似乎還不簡單，甚至可能已經被未知勢力盯上……
    蘇淼淼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感受著身體的無力，內心一片冰涼。
    【魔土大爺……歸墟大佬……你快醒醒啊……沒有你，我這靈活就業之路怕不是剛上崗就要失業了啊……】
    她看著救護車頂棚單調的燈光，絕望地閉上了眼。
    與此同時，遙遠的，不知隔了多少重時空維度的修仙界。
    天衍宗，清修殿。
    玉辰仙尊於靜默中緩緩睜開雙眼，望向無盡虛空，眉頭微蹙。就在剛才，他留在那孽徒神魂深處、原本隨著她進入通道而變得極其微弱、幾近消散的那縷印記，似乎……極其短暫地、微弱地……波動了一下？並非增強，而是仿佛從無盡的虛無中，重新連接到了某個……穩固的錨點？
    “……還活著？”他低聲自語，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複雜神色。
    魔域，萬魔殿。
    王座上的祁夜本體忽然嗤笑一聲，猩紅的眼眸望向某個方向，帶著一絲玩味：“命挺硬啊，小工具。看來本尊的投資，還沒徹底打水漂。”
    而那片永恒的冰原核心，崩壞的冰洞深處，那麵光滑如鏡的冰壁前，冰魄遺蛻周身最後一點藍光終於徹底熄滅，仿佛完成了最後的使命，與周圍的玄冰再無二致。唯有那麵冰壁深處，一點微不可察的、屬於蘇淼淼和歸墟之石的因果坐標，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標記著另一個世界的方位。
    蘇淼淼的回歸，並非終點。
    而是另一段充滿未知與挑戰的旅途的開始。
    打工人的帶薪休假……不，是再就業適應期，注定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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