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別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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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聽的意識從混沌中掙脫,麻藥的餘勁纏得他四肢百骸都發沉。
聽到喬怡的聲音,他第一反應是愣住,身體緩慢遲鈍地從手術床上坐起來,像生鏽的齒輪被強行撬動。
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小聽!小聽——快去十五層實驗室。”
“見……見介知深最後一麵吧。”
這兩句話在耳邊大腦裏重播,冉聽的瞳孔微微渙散,好半天才勉強聚焦,懵著提取重點。
見介知深最後一麵。
為什麽,為什麽是最後一麵?
實驗室……
實驗室!?
串聯起來,冉聽隱隱意識到什麽,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中瘋長,他跌下床,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還沒走出一步,麻藥的麻木讓他的膝蓋重重磕在堅硬的瓷磚上。
他往前爬了幾步,額前的碎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皮膚上,樣子實在可憐,眼裏隻剩下驚慌與茫然。身後的醫生去扶他,喬怡也快步奔過去,攙著冉聽往樓下去。
“小聽……媽媽答應你的,讓你見他,但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不管看到了什麽,都一定、一定要撐住。”
電梯到了,喬怡指了個方向,“在那……”
話還沒說幹淨,冉聽掙脫她,不知道從哪湧上來的力氣,衝破麻藥的桎梏,瘋一樣地往實驗室跑,喉嚨裏擠出嘶啞的呼喊:
“介知深——”
冉高鶴從實驗室探出頭,看見冉聽愣了一下,緊接著喬怡跟了上來,他怒斥:“帶孩子來這裏幹什麽!”
“滾開!”
冉聽推開冉高鶴往實驗室裏進。
實驗室很大,各種精密的儀器堆在一起,冰冷的金屬反射著慘白的燈光,一張小床在裏麵是那麽渺小脆弱。
明明洗掉了標記,冉聽卻還是能第一眼看到介知深。
隻一眼,他哭得喘不過氣。
“介知深……介知深——”
看到愛人,支撐著他狂奔的氣力瞬間耗盡,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床邊,去抓介知深的手。
“介知深……你看看我,介知深!”
介知深眼睛半垂著,不太有反應,冉聽低下頭,摸到介知深手臂上數不清多少個的針孔,冉聽咬著唇哆嗦,無措地用自己整潔的衣袖擦幹介知深胳膊上快要幹涸的血漬,心如刀割。
他太痛了,後頸的腺體痛,心髒痛,擠壓著他的全身,疼得他渾身抽搐。
“冉聽……”
微弱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介知深奇跡般睜開了眼,瞳孔裏翻湧著痛楚,卻還是努力聚焦在冉聽臉上,“……你怎麽,來了。”
冉聽哭得不能自已,將介知深的手貼在臉旁,“介知深,你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冉聽隻能這麽騙自己,他已經快要摸不到介知深的脈搏了。
“有沒有人啊。”冉聽無助地求救,眼神急切地看向身後,“醫生,頂尖的醫生不就在樓上嗎?媽——你叫他下來,你讓他下來救救介知深吧!”
喬怡下巴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冉聽……冉聽……”
介知深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撓著他的掌心,將冉聽的視線勾回來,“再多……看看我,好嗎。”
“介知深,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冉聽眼前陣陣發黑,巨大的驚恐感讓他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你有考慮過我嗎?你有考慮過你死了我怎麽辦嗎?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
千言萬語,介知深看著冉聽淚流滿麵,也隻能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誰讓你說這個了!我要你說你不會死,說你不會離開我,介知深!”眼淚模糊了視線,冉聽飛快擦幹淨,很怕模糊著的這一瞬間就失去介知深一秒,“你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你不要當騙子!介知深!我求你了……”
眼淚越擦越多,冉聽在心裏把天上的神仙都求了一遍,原來人最可憐的時候是接觸死亡。
他已經經曆過冉茵的死,怎麽還要再經曆一遍愛人的死。
“介知深……”
冉聽一遍一遍喊著介知深的名字,他求介知深大發慈悲,留下來。
“別丟下我……好嗎,介知深……”
介知深的鬢發完全被冷汗浸透,他真的很想再摸一摸冉聽的臉,但身體禁止他這麽做,每動一下,生命就加速流逝一分。
冉聽觸碰到介知深無名指上的煙疤,介知深蒼白地唇輕輕抬起來,沉重地說:“活下去。”
“如果。”介知深耗盡生命,抬起手,手指在冉聽的眼瞼摸了下,擦他的眼淚。
眼淚落在無名指上,有點癢。
“如果……下輩子,還能……能……”介知深大喘著粗氣,恍然間,身體的感官通通消失,撐著最後一口氣說完這句他想說卻又來不及說的話,“再遇見,請……送我一枚戒指,遮住這道疤痕。”
手往下掉,冉聽接住,緊緊抓住。
“介知深……”
“介知深?”
“介知深——”
大腦如同遭受了雷劈,冉聽大叫、大喊。每一句都撕心裂肺歇斯底裏,在實驗室裏反複回蕩,再也喚不回一句回應。
“介知深!”
冉聽痛哭流涕,他抱住介知深,抱住他正在失去體溫的身體。
“我求你……別這樣……你睜眼!睜眼啊!”
冉聽的身體劇烈起伏,他眼睛已經發腫,整個眼球都是紅的,不管怎麽深呼吸都無法緩解他快要溺死的症狀。
手指輕輕放在介知深的鼻子下,想感受他的鼻息。
一點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冉高鶴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走近,他看著兒子哭得像個孩子,滿臉的淚,忽然想到冉聽剛出生時,也是這麽個樣子,哭得止不住,仿佛不把淚流幹就不罷休。
喬怡跟著落了幾滴淚,她想要去安慰冉聽,但發覺好像說什麽都很蒼白。
“小聽……”冉高鶴輕輕拍著冉聽的肩膀,“你要節哀。”
冉聽的五髒六腑劇烈縮緊,指尖已經麻痹得失去了知覺,他抱住床上的介知深,抱住一具屍體,怔怔地又叫了一遍:“介知深。”
聲音發散到快要聽不清楚。
“別這樣對我。”
“介知深。”
卉詩碎碎念:
靠我一直在哭,哭濕了兩包紙巾,有沒有好心人報銷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