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逆天而行,你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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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京,長樂坊。
此地是仙京最負盛名的銷金窟,瓊樓玉宇,雕欄畫棟,仙樂飄飄,靈氣凝成的瑞獸在街巷間穿行,引來陣陣驚歎。
太玄宗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鬆弛與初見仙京繁華的驚奇。
唯有蕭霽,獨自站在一旁,出神地望著仙京繁華的街景,目光卻沒有焦點。
他醒來後,便從其他弟子口中聽說了秘境關閉後發生的一切。
雪傾不僅拿到了上古秘寶歸元鑒,甚至被帶去了雲穹帝宮。
這個結果,讓他心中那塊巨石落下的同時,又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他下意識地伸手入懷,觸碰到一個柔軟的錦袋。
那是雪傾托任青衣轉交的儲物袋。
裏麵靈丹妙藥、符籙法器,樣樣都非凡品,皆是精心挑選,足以看出給出之人的用心。
最重要的是,雪傾說這些是為了感謝他為救她而重傷昏迷。
她什麽都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不動聲色地為他掩蓋了在秘境中心魔發作,失控傷人的秘密。
然後將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蕭霽的指尖收緊,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那個昏暗的密道。
心魔徹底吞噬理智的他,像一頭野獸,死死地咬著她的肩膀。
而那個總是看起來柔弱又謹慎的女子,卻連一聲痛呼都未曾發出,隻是默默承受。
她不恨他嗎?
不怨他這個所謂的師兄,不僅沒能保護好她,反而在失控之下傷害了她?
若非如此,又怎會這般細致地為他著想。
蕭霽的心,徹底亂了。
一種名為“負責”的念頭,如同破土的藤蔓,不受控製地開始瘋長。
那份因惻隱之心而生的愧疚裏,不知何時,已悄然摻雜了別的東西。
不遠處,謝無咎正含笑與葉皎皎說著什麽,眼角的餘光卻始終未離開過蕭霽。
他將蕭霽臉上那份掙紮與失控盡收眼底,唇邊的笑意淡了幾分,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就在這時,謝無咎的臉色倏然一變。
他識海裏,那座靜靜懸浮的萬象棋盤,毫無征兆地猛然一震。
一枚代表著雪傾的,本該是混沌無色的棋子,此刻竟爆發出刺目的白光,而後又瞬間黯淡。
棋盤之上,星軌錯亂,天機混沌。
一股前所未有的變數,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謝無咎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究竟做了什麽?
竟能引動如此劇烈的天機變動?
“謝師兄,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葉皎皎擔憂的聲音將他的神思拉回。
謝無咎收斂心神,正欲搪塞,一旁的慕九霄忽然“咦”了一聲。
他手中一枚金光閃閃的傳訊金錢正急速震動,他指尖一點,一道急切的聲音便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聽完傳訊,慕九霄那張總是帶著風流笑意的臉,頃刻間血色盡褪。
“怎麽了?”任青衣察覺到他的異樣,冷聲問道。
慕九霄握著那枚滾燙的金錢,看向眾人,聲音沉重。
“速速回宗門,出事了。”
時間,在崖底失去了意義。
一天,兩天,三天……
雪傾的意識在無邊無際的痛楚深海中沉浮。
她的身體早已麻木,唯有神魂深處那永不停歇的撕裂感,清晰地昭示著她還活著。
在極致的痛苦中,塵封的記憶碎片被強行從靈魂最深處翻攪出來。
她看到了那個對她漠不關心的父親,看到了後娘刻薄的嘴臉和落在身上的打罵。
看到了後娘生的弟弟,如何搶走她唯一的吃食,如何用石頭砸她,隻為了看她狼狽的哭喊。
畫麵一轉,是那座壓抑的大宅。
瘦弱的她做著做不完的髒活累活,躲避著老爺那雙越來越放肆的渾濁眼睛,忍受著夫人疾言厲色的辱罵。
最終,是那個總對她假笑的管家,將她賣進了暗無天日的花樓。
更深的黑暗湧來,那是地下黑市。
冰冷的鐵籠,買家們如同審視牲畜的目光,還有那碗徹底毀了她仙途的湯藥,滾燙地落入喉中,燒斷了她所有的希望。
這些記憶走馬觀花般,在她眼前一幕幕閃過。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當那些屬於她自己的痛苦記憶燃燒殆盡,雪傾混沌的腦海中,竟漸漸浮現出一些不屬於她的畫麵。
她又看到了那個身影。
在幻林陣法中,她曾觸摸晶石,短暫地窺見過這個模糊的影子。
此刻,在神魂被反複淬煉的混沌中,這道身影卻變得清晰了一些。
她依然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分不清是男是女。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身上意氣風發的自信,那雙眼眸中,透著洞悉萬物的智慧與靈動。
那人行走於天地,遊戲世間,所見之人,無不心悅誠服,敬仰萬分,將其奉為座上賓。
這人是誰?
雪傾的記憶裏,從未有過這樣的人物。
突然,那雙明亮的眼睛陡然一變,所有的瀟灑肆意盡數褪去,隻剩下一種決然的、悍不畏死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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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雪傾又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黑暗。
那黑暗仿佛是世間所有絕望與恐懼的集合體,隻是看著,就讓人的神魂為之戰栗。
無數絕望的嘶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而那個身影,卻如一道逆行的光,毅然決然地與那無邊無際的黑暗纏鬥在一起。
渺小如塵埃,卻又耀眼如日月。
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人胸腔中燃起的,不服輸的、孤注一擲的衝動。
這人到底是誰?
雪傾拚命地想要穿透那層迷霧,看清那人的臉。
可越是想用力看清,她的意識就陷落得越深,仿佛要被無邊的黑暗徹底吞沒。
就在這時,一個宏大而漠然的聲音,仿佛自九天之外傳來,又像是從她的神魂深處響起,在她的意識中轟然回蕩。
“你做的一切,無異於逆天而行。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這句話,問的是誰?
是那個與黑暗纏鬥的身影?
還是此刻在九幽冰火泉中掙紮的自己?
雪傾的意識一片混沌。
逆天而行?
是指她強求重塑靈根,妄圖改變螻蟻之命嗎?
一股強烈的共鳴從她靈魂最深處爆發,她仿佛與那個決然的身影合二為一,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呐喊。
那呐喊跨越了時空,與那個人發出了共鳴。
“我,絕不後悔!”
那道來自九天的聲音似乎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像是在歎息她的執迷不悟。
“即便……”
那聲音似乎還說了些什麽,但雪傾已經聽不見了。
所有的畫麵都如潮水般退去,隻剩下那雙決然而堅定的眼睛,深深烙印在她的神魂之上,與那無盡的痛苦一同,沉入了泉水的最深處。
時間流逝。
第七日,子時剛至。
崖底的死寂被一聲突兀的震動徹底撕裂。
平整的黑岩上,閉目盤坐的裴玄度,眼睫微顫,倏然睜開了雙眼。
隻一眼,他那萬年冰封的眸子裏,便掀起了驚濤駭浪,一直從容不迫的身影竟驚得猛然站起。
原本溫潤如玉的乳白色泉水,此刻竟如同被投入了萬噸熔岩,瘋狂地沸騰翻滾,如同被煮開的沸水,暴戾的氣息衝天而起。
而在墮仙崖的上空,濃厚得化不開的墨色雷雲層層堆疊,壓得人喘不過氣。
雲層之中,紫電如龍,瘋狂遊竄,發出沉悶而可怖的咆哮。
這等天威,竟比化神修士渡劫還要恐怖數倍!
而泉水之中,雪傾的身影早已不見,不知生死。
裴玄度心頭一沉,幾乎是在念頭升起的同一瞬間,他已化作一道白光,不假思索地躍入了沸騰的泉水之中。
灼熱與酷寒交織的毀滅性力量瘋狂撕扯著他的護體靈光,他卻視若無睹,神識鋪開,瞬間便在泉底找到了那個蜷縮著、毫無聲息的身影。
他迅速將她撈起,破水而出,穩穩落在岸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懷中的身體滾燙得驚人,卻又透著一股死寂的冰冷,矛盾到了極點。
雪傾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白霜,原本尚有血色的唇瓣此刻已是一片慘白,氣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消散。
裴玄度指尖搭上她的腕脈,靈力探入,心頭猛地一沉。
她體內的生機,正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流逝。
她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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