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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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醉夢樓。
    方才還人聲鼎沸、靡靡之音不絕於耳的大堂,此刻卻是一片狼藉,門可羅雀。
    雅間死了貴客,還是以那般血腥慘烈的方式,膽小的客人早就嚇得結賬溜走,膽大的也怕惹上麻煩,不敢久留。
    此刻的醉夢樓裏,隻剩下幾個小廝在戰戰兢兢地收拾著殘局,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股濃鬱的血腥氣。
    後堂的一間房內,柳娘正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她此時早已沒了平日裏八麵玲瓏的鎮定,臉上滿是驚恐與慌亂。
    她怎麽就沒早點認出來!
    她就說,她就說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廝怎麽看起來那麽眼熟!
    那張清麗倔強的臉,那雙倔強不肯服輸的眼睛,不正是幾年前被她買進樓裏,卻怎麽打罵都不肯接客還咬掉她一塊肉的那個硬骨頭嗎!
    可她不是早就被轉手賣去黑市,當了不見天日的花奴了嗎?
    怎麽會……怎麽會搖身一變,成了名門正派的弟子?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柳娘一想到雪傾離開前投向自己的那個眼神。
    那眼神裏沒有半分驚恐,隻有冰冷的,淬了毒的寒意。
    她分明是在報複!
    柳娘猛地停下腳步,一個可怕的念頭讓她如墜冰窟。
    那丫頭是故意的!
    她故意走進那間屋子,故意勾引那幾個醉漢,故意引那個男人出手!
    而自己,成了她借刀殺人局裏,最愚蠢的那枚棋子。
    想到這裏,柳娘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一把推開。
    “你叫我來做什麽!”醉夢樓的大管事一臉不耐地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幾分晦氣,“沒見著大堂亂成了一鍋粥嗎?你倒好,躲在這裏清閑!”
    “別管那些了!”柳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攥住大管事的手臂,聲音尖利,“今日殺人的那個年輕人,他敢在醉夢樓鬧事,就必須付出代價!你趕緊派人去,殺了他!”
    大管事聞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竟冷笑了一聲。
    他甩開柳娘的手,從懷裏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啪”的一聲砸在桌上。
    “看見沒,”大管事指著那儲物袋,眼中帶著一絲譏誚,“那個年輕人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送來了封口費。整整一百萬,上品靈石。”
    柳娘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袋靈石,又猛地看向大管事:“什麽意思?誰,是誰送來的?”
    “什麽意思?”大管事嗤笑一聲,“在咱們洛水城,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這麽大手筆的,還能是誰家?”
    柳娘的嘴唇哆嗦起來,“莫非是,是那位大人?他是什麽意思?”
    “人家說了,”大管事抱起雙臂,慢悠悠地道,“不許動今天殺人的那個年輕人。至於那些死掉的客人,人家也會幫忙處理幹淨。我們有錢拿,還不用處理麻煩,閉上嘴巴就夠了。”
    柳娘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六神無主地喃喃道:“為什麽?那位大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人家要護著誰,我們管得著嗎?”大管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別在這發瘋了,趕緊出去做事。”
    不行。
    柳娘眼中的最後一絲希冀也破滅了。
    她不能留在這裏。
    “不行,”柳娘六神無主地喃喃自語,“我得走,我必須走!”
    見柳娘急衝衝地轉身就要往外跑,大管事一把拉住了她:“你發什麽瘋,要去哪?”
    “我不能再待在醉夢樓了!”柳娘甩開他的手,聲音裏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我得出去避避風頭!今天那個鬧事的年輕人,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小廝跟我有舊怨!他們一定會回來找我算賬的!”
    大管事一聽那句“有舊怨”,臉色瞬間變了。
    他本以為隻是幾個紈絝子弟爭風吃醋的尋常事,卻不想裏麵還牽扯著這等私仇。
    他一把甩開柳娘的手,像是甩開什麽燙手的山芋,語氣裏滿是嫌惡與急切:“那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收拾你的東西滾!從後門走,別讓人看見!”
    今日殺人的那位公子哥,背後可有大人物撐腰。
    這趟渾水,醉夢樓沾不得。
    柳娘得了許可,哪裏還敢耽擱,連滾帶爬地朝著自己住的院子跑去。
    她推開自己房間的門,猛地鑽了進去,後背緊緊靠在冰冷的門板上,胸口劇烈起伏,驚魂未定。
    那個死丫頭,那個賤人!
    如今攀上了高枝,成了門派弟子,就回來報複她了!
    “賤人!”柳娘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眼中淬滿了怨毒。
    她定了定神,踉蹌著起身,準備收拾細軟跑路。
    隻要逃出洛水城,天大地大,她不信那個小賤人還能找到她。
    可她一抬眼,整個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一個身著豔麗紅衣的俊美男人,正斜倚在窗邊,手中那把要了人性命的錯銀扇輕輕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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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卻像結了冰的湖麵,冷冷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啊!”
    柳娘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想也不想地轉身就想拉開門逃跑。
    可她的手剛碰到門栓,身體便像是被無形的鎖鏈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一道幽幽的聲音,帶著戲謔的寒意,從她身後傳來。
    “這麽急著走,是要去哪兒?”
    男人的腳步聲很輕,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柳娘的心尖上。
    “我送你一程,如何?”
    柳娘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幹幹淨淨,瞳孔因極度的恐懼而渙散。
    完了。
    另一邊,客棧房間內。
    蕭霽幾人離開,房間裏隻剩下了任青衣和雪傾兩人。
    方才還熱鬧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緊繃。
    任青衣站在原地未動,雪傾則默默地走到床邊,開始鋪整床鋪。
    “任師姐,”她將被褥鋪好,聲音輕柔地打破了沉默,“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吧。”
    任青衣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此刻房間內再無旁人,她那雙清冷的眼眸,毫無遮掩地落在雪傾身上,帶著審視與探究。
    良久後,她緩緩開口。
    “有些人,依附喬木而生,便以為自己也能參天。”任青衣的聲音不高,語氣淡漠,“殊不知藤蘿終究是藤蘿,看似繁茂,實則無根無憑。風雨一來,最先凋零。”
    雪傾整理枕頭的手微微一頓。
    她緩緩直起身,轉過頭,臉上沒有半分被羞辱的惱怒,依舊是那副溫順無害的模樣。
    “師姐說的藤蘿,雪傾不懂。”她輕聲開口,目光澄澈地迎上任青衣的視線,“雪傾隻知,園中百花齊放,各有其色。賞花人若隻盯著其中一株,非要說別的花搶了它的光,占了它的養分,那或許……不是花的錯。”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幾分,卻字字清晰。
    “是賞花人的心,太窄了。”
    任青衣彎起唇角。
    這個人,居然也能說出這麽尖銳的話。
    “哦?”她覺得好笑,“那不知師妹是何種花?”
    雪傾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平平無奇的鞋麵上,聲音比方才更低了一些。
    “雪傾隻是一株生在路邊的野草,僥幸開了一朵無名的小花。路過的人或許會看它一眼,或許會覺得它擋了路。”
    她緩緩抬起眼,看向神色冰冷的任青衣,輕聲道:“可是,花開在哪裏,會引來什麽樣的蜂蝶駐足,都不是它自己能決定的。”
    這番借物喻人的話,像一根細細的針,輕輕紮在了任青衣的心上。
    好一個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
    巧言令色。
    任青衣在心裏冷冷地丟下四個字。
    她不再看雪傾,徑直走到床的另一側,和衣躺下,背對著雪傾,擺明了不想再多說一句。
    雪傾眼底的光芒黯了下去。
    蠢人。
    對牛彈琴。
    夏蟲不可語冰。
    她不再解釋,默默地脫下外鞋,吹熄了燈。
    黑暗籠罩了整個房間,她安靜地躺下,與任青衣隔著一人的距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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