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夙夜,你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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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府的待客廳極盡奢華,可這滿室的富貴雅致,卻壓不住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沉悶。
    幾人在此枯坐了近半日,茶水換了三巡,卻始終不見吳天雄的身影。
    慕九霄煩躁地用扇柄敲著桌麵,打破了沉默:“這吳家主到底在搞什麽鬼?審個人而已,需要這麽久嗎?”
    “稍安勿躁。”謝無咎端著茶杯,溫和的眼眸裏卻不見半分暖意,“他若真想查,自然需要時間。他若不想查,我們急也沒用。”
    話音剛落,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身著錦衣的吳天雄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臉上不見了在碼頭時的客氣與圓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疲憊、震怒與沉痛的複雜神情。
    “讓諸位小友久等了。”他對著眾人拱了拱手,聲音沙啞,“吳某審了一下午,總算是從那些畜生的嘴裏,撬出了一些東西。”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臉上滿是厭惡與不忍。
    “隻是這真相,太過駭人聽聞,慘無人道!”
    蕭霽霍然起身,“究竟是怎麽回事?”
    “喪盡天良!簡直是喪盡天良!”吳天雄一拳砸在桌案上,氣得渾身發抖,“那幫畜生,他們擄掠修士,並非為了勒索錢財,而是將人運往無妄海!”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難以啟齒那等惡行:“他們逼迫那些修士吸納穢瘴,將他們活生生逼成沒有神智,隻知殺戮的‘穢傀’,而後再加以獵殺,從他們體內……剖取穢靈珠!不止是修士,三界近來頻頻失蹤的妖獸,也大多是流入了無妄海!”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頭頂炸響。
    一股寒意從所有人的脊背上竄起。
    “為了穢靈珠?”慕九霄俊美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嫌惡,“就為了那種東西,幹這種豬狗不如的勾當?”
    謝無咎溫柔的眼眸裏,也終於染上了一層冰冷的戾氣:“好大的手筆,好毒的手段。”
    活煉穢傀,剖珠取利。
    這背後,絕不是幾個散修能做成的。
    “幕後主使是誰?”蕭霽的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更可恨的是,”吳天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這樁買賣的背後,並非什麽散兵遊勇,而是由一些正道世家在暗中操控!那些被擒的匪徒,不過是他們養在最外圍,用來處理髒活的狗!”
    蕭霽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周身霜寒之氣幾乎要控製不住地外泄。
    一直沉默不語的任青衣,清冷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了裂痕。
    她可以接受邪魔外道作惡,卻無法容忍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同道,竟在背地裏行此等豬狗不如的勾當。
    “我太玄宗的弟子呢?”蕭霽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吳天雄對著門外招了招手,一個仆人端著一隻蓋著黑布的托盤,低頭走了進來。
    托盤上,放著幾件沾染了血汙的物件。
    一枚斷裂的傳音玉簡,上麵刻著太玄宗的徽記。
    一支眼熟的素銀簪子,還有一塊被血浸透了的宗門令牌。
    “這是審訊時,從他們身上搜出的儲物袋裏找到的。”吳天雄的語氣沉痛,“請幾位小友過目,看是否是……貴宗失蹤弟子的遺物。”
    整個房間死一般的寂靜。
    蕭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他伸出手,想要拿起那塊令牌,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任青衣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她清冷的臉上沒有淚,眼底卻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夙夜麵具下的雙眼,翻湧著駭人的風暴。
    他聞到了,那股屬於同門的,消散在天地間的最後氣息。
    一股冰冷的悲慟與怒火,從所有人的心底直衝天靈蓋。
    吳天雄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他上前一步,對著蕭霽等人再次深深一躬。
    “若非諸位少年英才,一路追查至此,揭開黑幕,這樁潑天大案,不知何時才能大白於天下!”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敬佩與感激,“我吳家,我洛水城,乃至整個三界,都欠太玄宗一個天大的人情!”
    沒有人說話,偏廳裏的空氣沉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良久,吳天雄才直起身,他看向眼前這幾位神情哀痛卻依舊挺直脊梁的年輕人,義憤填膺地說道。
    “此事幹係重大,牽扯甚廣,已非我洛水城一地可以處置。吳某即刻便會修書,將此事的前因後果,連同諸位的義舉,一並上報仙京!定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太玄宗的風骨與擔當!”
    他義憤填膺地一揮袖,聲音陡然拔高。
    “定要讓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受到嚴懲!也要讓太玄宗的英名,響徹三界!”
    眾人想說些什麽,可喉嚨裏卻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同門的死訊,正道的藏汙納垢,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他們心頭,讓所有人都沒有心情去細究什麽。
    他們成了揭露陰謀的英雄,可這英雄的名號,卻是用同門的鮮血換來的。
    蕭霽緊緊抿著唇,胸口劇烈起伏,最終,他隻是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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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
    蕭霽一行人拿著最終同門的遺物,沉默地離開了洛水城。
    歸途漫漫,氣氛壓抑得令人窒管。
    明明是正午,天色卻昏沉得厲害,厚重的鉛雲壓在頭頂,連風都帶著一股蕭瑟的涼意,吹得人心頭發冷。
    蕭霽目光掃過眾人略顯疲憊的臉,終於開口, “找個地方歇一歇吧。”
    慕九霄剛想說不必麻煩,盡快趕路回宗門,一向以堅韌著稱,最不喜中途耽擱的任青衣卻忽然開了口。
    “好。”
    眾人皆是一愣,連謝無咎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見狀,蕭霽便不再多言,領著眾人拐入道旁的一片疏林之中。
    林間光線愈發昏暗,枯葉堆積,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輕響。
    雪傾如今早已築基,本可用辟穀丹果腹。
    但為了不引人懷疑,她依舊如往常那般,默默地從儲物袋中取出鍋具,走到一旁的小溪邊清洗,然後架起火堆,開始煮些簡單的熱湯。
    任青衣靠在一棵粗壯的古樹幹上,清冷的目光越過跳動的火焰,落在那個正低頭認真攪動湯羹的纖弱身影上。
    偽裝,全都是偽裝。
    這個女人,此刻心裏恐怕正在嘲笑他們所有人的愚蠢。
    一股冰冷的殺意在她心底翻湧,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夙夜。”
    任青衣站起身,清冷的目光越過眾人,直直地落在玄鐵麵具的少年身上。
    “此地妖獸氣息駁雜,你隨我四處看看,清繳一番,免得擾了休息。”
    她說完,也不等夙夜回答,便轉身朝著林子深處走去。
    夙夜沒有絲毫遲疑,對著蕭霽幾人微一頷首,便立刻跟上了她的腳步,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林間的陰影裏。
    任青衣帶著夙夜一直走到林地深處,四周隻剩下風吹過樹梢的嗚咽聲。
    她在一片空地前停下了腳步,這裏怪石嶙峋,樹影幢幢,足夠僻靜。
    她沒有回頭,背對著夙夜,聲音冷得像是淬了萬年玄冰:“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或許無人會信。”
    夙夜靜靜地站在她身後,麵具下的眼眸沉靜如水。
    他能聞到,從師姐身上散發出的那股被死死壓製住的、風暴般的怒意,以及一絲幾乎微不可查的,不確定。
    任青衣緩緩轉過身,那雙清亮如寒星的眼眸,第一次如此專注而銳利地,直直刺入夙夜的眼中。
    “你或許會覺得我瘋了,會覺得我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在無理取鬧。”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
    “夙夜。”
    她看著這個永遠沉默,永遠跟在她身後,她唯一能全然信賴的少年,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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