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拿回金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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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天樞閣,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任青衣猛地轉過頭,看向角落裏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夙夜,冷聲問道:“你呢?你也要去為那個女人求情嗎?”
夙夜立在陰影裏,抬起頭,麵具下的目光平靜無波。
他沒有動,也沒有出聲,唯有垂在身側的手,在寬大的袖袍下,無聲地攥緊。
求情?
他有什麽資格求情。
人是他帶回來的。
他眼睜睜看著她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帶走。
他以為,有他那番話,師姐不會衝動行事,至少會暗中調查一番。
是他親手將那個會心疼他痛不痛的人,帶回了宗門,推入了這座更深、更冷的牢籠。
一種尖銳的,混雜著懊悔與失望的刺痛,從他心髒深處蔓延開來。
夙夜緩緩抬起頭,那雙露在麵具外的眼眸,第一次,沒有了往日的順從,隻剩下一種讓任青衣陌生的情緒。
那是一種深切的,沉重的失望。
“師姐。”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我錯了。”
任青衣眼底的寒冰,似乎因他這三個字而有了一絲鬆動。
她以為,他終於認清了現實。
然而,夙夜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眼中的寒意再次凝結成冰。
“我不該帶她回來。”
夙夜的聲音很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是我,把她帶進了絕境。”
任青衣臉上的最後一絲溫度,徹底消失了。
這不是求情,而是一種陳述。
一種與她決然對立的,固執的陳述。
她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夙夜,聲音陡然拔高,“絕境?你是在怪我?夙夜,你抬頭看清楚!我是在清除宗門的隱患!而你,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一再違抗我,現在還反過來指責我?”
夙夜苦笑,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你明知道,那骨哨是陷害。”
他沒有用疑問的語氣,而是陳述。
以他對任青衣的了解,她若真想查一個人,絕不會用這種漏洞百出的栽贓手段。
她這麽做,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不給雪傾任何辯解的機會,直接將她釘死在罪人的位置上。
任青衣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那又如何?”
為達目的,她任青衣絕不拘泥於手段。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你不願信我一次。”夙夜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壓抑的痛楚,“她是不是奸細,可以查。可你不查,你隻想讓她死。”
任青衣氣極反笑。
她眼中的失望與怒火交織,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冰冷。
“滾出去。”
她背過身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施舍給他。
“我不想再看見你。”
夙夜僵在原地,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悶得他喘不過氣。
他看著任青衣決絕的背影,那張曾經在他最絕望時,給予他唯一光亮的臉,此刻卻隻剩下冷酷與偏執。
他帶她回來,卻沒能護住她。
他信賴師姐,師姐卻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
胸口那頭一直被安撫著的凶獸,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絕望與痛苦,開始不安地低吼,尖銳的利爪再一次抓撓著他的五髒六腑。
可這一次,身體上的痛,遠不及心裏的萬分之一。
他什麽也沒再說。
轉身,邁開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天樞閣。
地牢內。
甬道盡頭,傳來沉穩而規律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在她的牢門前停下。
雪傾緩緩睜開眼,看向來人。
玄金雲紋的勁裝,在昏暗的火光下勾勒出挺拔冷硬的身形。
蕭霽的麵容隱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唯有那雙眼眸,如寒潭一般,沉靜地注視著她。
“我來問話。”他的聲音沒有半分溫度,像是例行公事。
雪傾掙紮著,從稻草堆上坐直了身子,朝著他微微頷首,聲音沙啞又虛弱,“蕭師兄。”
蕭霽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還有那身沾了草屑的弟子服,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丹藥閣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我聽。”他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雪傾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陰影。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許久,才用一種近乎自語的音量,輕聲開口。
“說什麽呢?”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聲在空曠的牢房裏顯得格外淒涼,“說什麽,又有什麽用呢。人證物證俱在,我百口莫辯。”
蕭霽沉默地站在她麵前,周身的氣壓更低了。
他看著她這副樣子,心頭那股痛楚與憐惜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無法維持掌刑司首座的冷靜。
“任青衣有太玄令在手,”他終於還是開口解釋,語氣生硬,“暫時,我無法帶你出去。”
“我知道。”雪傾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兩片黯淡的陰影,“我不會給師兄添麻煩的。”
她越是這般懂事,蕭霽心中的愧疚就越是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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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她從黑市帶回,許她新生,可她如今卻身陷囹圄,被扣上了最惡毒的罪名。
而他,竟無能為力。
雪傾忽然下意識地抬手,隔著囚衣,撫上了自己右肩的位置。
那個動作很輕,卻像一根針,精準地紮進了蕭霽的眼中。
那是他心魔發作時,留下齒痕的地方。
“蕭師兄,”雪傾抬起眼,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水光瀲灩,卻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我是不是……天生就是不祥之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被關在籠子裏。”
蕭霽的心猛地一抽,喉結上下滾動。
“以前在百媚閣,他們用鐵鏈鎖著我,腳上係著鈴鐺,像個玩物。”
雪傾自顧自地說著,仿佛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眼神空洞而飄忽,“我以為……我以為跟著蕭師兄來到太玄宗,一切都會不一樣。”
“好冷。”她蜷縮起身體,將臉埋入膝蓋,聲音悶悶地傳來,“蕭師兄,我好像……又變回那個在黑市裏,等著被發賣的奴隸了。”
她沒有哭訴,沒有喊冤,隻是用最平靜的語氣,陳述著一個令人心碎的事實。
蕭霽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籠子。
鐵鏈。
奴隸。
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落在了她蜷縮時露出的腳腕上。
那裏光潔白皙,什麽都沒有。
可蕭霽卻仿佛看見了,那圈本該戴在那裏的,精巧又殘忍的金鈴。
那是他買下她時,她身上唯一的“物品”。
是她身為花奴的證明,是她所有屈辱的源頭。
後來,是裴玄度出手,將那金鈴隱去了形跡。
現在,她被汙蔑,被囚禁,在他的地盤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孤立無援。
負責?
這兩個字,此刻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臉上。
他周身的氣壓又低了幾分。
雪傾似乎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從膝蓋間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惶恐,“蕭師兄,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總是這樣,小心翼翼,懂事得讓人心疼。
蕭霽站在牢門外,那雙素來沉靜的眼眸中,翻湧著雪傾看不懂的痛楚。
規矩,鐵律。
在這一刻,被他奉為圭臬的一切,都轟然崩塌。
光影微閃,蕭霽的身影徑直穿過了那道隔絕內外的牢門禁製。
他一步步走到蜷縮在稻草堆裏的雪傾麵前,在她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不等雪傾做出任何反應,他已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別怕。”他的聲音,第一次染上了無法掩飾的沙啞和痛楚,“慕九霄已經去百川書院了,他會借來鑒真鏡。”
“我們會證明你的清白,”他一字一句,像是立下血誓,“我會……把你從這裏救出去。”
雪傾沒有說話。
她隻是溫順地靠在他的懷裏,任由他抱著。
那雙曾經盛著星光的眼眸,此刻卻像一潭死水,倒映不出半分光亮。
仿佛她不相信,也不再期待。
蕭霽察覺到了她的麻木,心痛如絞。
雪傾這幅樣子,比任何哭喊都更能淩遲他的心。
許久,他像是終於做出了什麽決定。
蕭霽緩緩鬆開她,手腕一翻,一枚小巧精致的金鈴,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在昏暗的地牢裏,那枚金鈴反射著微弱的光,像是暗夜裏唯一的星辰。
雪傾的呼吸,幾乎停滯了一瞬。
蕭霽將那枚金鈴遞到她的眼前。
“它屬於你。”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不再是冷硬的鐵,而是被烈火灼燒過的,帶著一絲滾燙的溫度。
“你的過往,你的身份,都由你自己來定義。不是它,也不是任何人。”
他將那枚冰涼的金鈴,放進了雪傾溫熱的掌心。
“拿著它,從今往後,你的命運,隻掌握在你自己手裏。”
雪傾怔怔地看著掌心裏的金鈴,淚眼模糊了視線。
她伸出顫抖的手,將那枚鈴鐺緊緊攥住,仿佛那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浮木。
蕭霽隻以為她是動容,站起身,重新恢複了那副冷硬如山的樣子。
“安心待著。”他丟下這句話,語氣不容置喙,“此案,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說完,不再看她,轉身大步離開了牢房。
沉重的鐵門再次關上,將一切隔絕。
雪傾低著頭,看著緊握在掌心的金鈴,臉上所有的脆弱與無助,在黑暗中一點點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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