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從今往後,世上再無花奴雪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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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頂死寂,唯有罡風如鬼哭狼嚎。
任青衣站在原地,崖邊的風將她素白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那張一向冷若冰霜的臉上,滿是錯愕。
死了?
她就這麽……跳下去了?
怎麽可能?
這不像雪傾那種心機深沉的女人會做出的選擇。
這是一種最愚蠢,最無用的反抗。
這不合常理。
可崖下那片翻湧的雲海,冰冷而無情地告訴她,雪傾真的跳了。
用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控的方式,終結了這一切。
蕭霽跪在崖邊,他伸出手,抓到的隻有刺骨的夜風。
他盯著那片翻湧的雲霧,雙目赤紅,仿佛要滴出血來。
他的目光猛地被地上一點微光吸引。
是那枚龍玉髓。
被她親手丟下的龍玉髓,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像是對他無聲的嘲諷。
他顫抖的手,撿起了那枚玉髓。
那玉髓依舊溫潤,卻帶著一絲被主人拋棄的冰涼。
他記得,他將這枚“平安符”交到她手上時,她眼中是如何的珍視與動容。
可現在,她把它還回來了。
她不需要了。
她什麽都不需要了。
她是真的一心求死。
心,像是被一隻巨手攥住,擰得血肉模糊。
就在這時,他掌心裏的龍玉髓,忽然毫無預兆地亮了起來。
一圈柔和而穩定的光暈,從玉髓中散發出來,溫暖得讓人心安
蕭霽低頭看著那光,先是一怔,隨即,他像是明白了什麽,喉嚨裏發出一聲荒誕而痛苦的低笑。
陣眼,穩固了。
她因鞏固陣眼而來。
她決絕赴死之時,陣眼也徹底穩固。
就像一場早已寫好的戲文,她演完了自己的角色,就該退場了。
原來,這就是她的宿命
痛苦,如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師姐。”
夙夜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任青衣麵前。
他第一次,沒有站在她的身後或身側,而是站在了她的對立麵。
麵具下,那雙眼眸死死地盯著她,裏麵翻湧著的是毫不掩飾的質問與痛苦。
“你為什麽要這樣逼她?”
任青衣猛地回神,對上夙夜那雙滿是質問的眼眸,心頭那股被動搖的驚慌瞬間被怒火取代。
“是她自己畏罪自殺!與我何幹!”
“她是不是奸細,你我心知肚明!”夙夜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嘶吼,“那枚骨哨,是你栽贓給她的!”
“你滿意了?”夙夜逼近一步,瞳孔裏,映出任青衣微微失措的臉,“現在她被你逼死了,你滿意了嗎?”
這聲質問,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任青衣臉上。
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夙夜,這個她視作最可靠臂膀的師弟,第一次用這種決裂的眼神看著她。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玄宗!”她厲聲反駁,試圖用宗門大義來掩蓋自己內心的動搖。
“夠了。”
一道清冷的,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
謝無咎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崖邊,他依舊是一身月白長袍,溫雅如初,可那雙含笑的眼,此刻卻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淵。
任青衣這個蠢貨,把他的計劃搞砸了。
他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雲海,然後將目光轉向任青衣。
“你的宗門保住了,恭喜你。”
這句“恭喜”,比任何咒罵都要傷人。
任青衣的臉色,終於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她看著眼前這三個男人。
一個心痛欲死,一個冷漠決裂,一個失望透頂。
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蕭霽緊緊攥著那枚尚在發光的龍玉髓,他沒有再看任青衣一眼。
他緩緩站直身體,握著龍玉髓的手垂在身側,鮮血淋漓。
“從今日起,我蕭霽,不再是掌刑司首座。”
話音未落,他不再有絲毫猶豫,縱身一躍,玄金色的身影,如一顆隕落的星辰,決然地投入了那片翻湧的雲海。
“蕭霽!”任青衣失聲驚呼。
可回應她的,隻有夙夜同樣決絕的背影。
“師姐,從今往後,我不再欠你什麽了。”
話音落下,那道黑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殘影,緊隨著蕭霽,同樣消失在懸崖之下。
崖頂,隻剩下任青衣和謝無咎。
謝無咎看著那片空蕩蕩的雲海,眼底閃過一絲陰鷙的、近乎瘋狂的執拗。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那個女人即便化成灰,他也得親手去把她找回來。
他廣袖一揮,身影翩然,亦是毫不遲疑地躍入了深淵之中。
凜冽的夜風,呼嘯而過。
任青衣孤零零地站在崖頂,看著三個曾與她並肩而立的男人,為了一個她鄙夷至極的女人,接二連三地跳下了斷魂崖。
她贏了,她除掉了那個眼中釘。
可為什麽,她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
崖底霧氣森然,陰冷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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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傾在一片柔軟的苔蘚地上站穩了身體,護在她身前的那張淡金色符籙,靈光耗盡,無聲地化作了飛灰。
是小嬋塞給她的“萬厄替身符”,能在必死之局中,替主人擋下致命一擊。
這一次,小嬋又救了她一命。
她抬頭向上望去,崖頂被濃厚的雲霧遮蔽,看不見半點星光,也聽不見蕭霽他們撕心裂肺的吼聲。
很好。
她沒有片刻耽擱,從懷中取出一枚溫潤的玉佩。
這是雲穹帝宮為上古秘境獲得無上至寶弟子送來的諸多“賀禮”之一,一枚可以無視結界,定點傳送到仙京範圍內的保命之物。
她沒有絲毫猶豫,指尖微動,將一絲靈力注入其中。
玉佩發出一陣溫和的光芒,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四周的景物飛速變幻,再睜眼時,熟悉的漫天星河與腳下平整如鏡的玉台,再次映入眼簾。
她又回到了同心台。
夜風清冷,星河浩瀚。
這裏的一切,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安靜得仿佛見證了一切,也包容了一切。
隻是這一次,台上隻有她一人。
雪傾走到了玉台的正中央,那個她與裴玄度立下誓言的地方。
她閉上眼,裴玄度那清冷的聲音,清晰地在她腦海中回響。
半晌,雪傾緩緩睜開眼。
“我,雪傾。”
她望著那片浩瀚星海,聲音不大,卻在這空曠的玉台上,顯得格外清晰。
“今日於同心台上,自願請天地見證,解除與裴玄度之道侶契約。”
話音落下的瞬間,腳下的玉台仿佛感應到了她的誓言,整座同心台劇烈地震動起來。
但這一次,卻不再是締結契約時的金色光芒,而是帶著天道審判意味的刺目銀白。
天空之上,原本平靜的星河風雲突變,數道銀色的天雷在雲層中匯聚,發出沉悶的轟鳴,仿佛在質問著她的決心。
雪傾毫無畏懼地迎著那股毀天滅地的威壓,再次開口。
“我願,自毀一半修為,以作獻祭!”
轟隆!
一道耀眼的銀色雷光,從天而降,卻沒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筆直地貫入了她的眉心。
“呃!”
雪傾發出一聲悶哼,整個人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深刻在自己神魂之上,屬於裴玄度的烙印,正在被天雷之力瘋狂灼燒,寸寸剝離。
那根連接著她與裴玄度的無形絲線,應聲而斷。
她本就微末的修為,在天雷的獻祭下,更是被削得一幹二淨。
代價雖小,可神魂被撕裂的痛苦,卻是實實在在的。
與此同時,一股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從她的丹田氣海中被抽離,融入腳下的陣法。
獻祭,完成了。
天雷散去,烏雲消散。
同心台上的大陣光芒隱去,一切又恢複了之前的寂靜。
雪傾緩緩睜開眼,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種始終縈繞在感知裏,屬於另一個強大神魂的存在感,徹底消失了。
靈台恢複了清明,神魂重歸自由。
她與裴玄度之間那道名為“道侶”的枷鎖,斷了。
她成功了。
雪傾踉蹌著後退兩步,幾乎要虛脫地跪倒在地。
她不敢再有絲毫停留。
裴玄度何等修為,契約被毀,他定然在第一時間就會察覺。
她必須在他趕來之前,徹底消失。
雪傾最後看了一眼這片見證了她締結契約,又見證了她斬斷契約的同心台。
從今往後,世上再無花奴雪傾。
她不再是誰的工具,也不是誰的道侶。
她,隻是她自己。
雪傾轉身,沒有半分留戀,一步一步,從容地走下玉台。
走向那無盡的,屬於她自己的黑暗與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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