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不如問問你自己,能為我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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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將聽潮穀籠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靜之中。
    謝無咎離開了有許久,雪傾緩步走到梳妝台前,抬手,一根根拔下固定發髻的玉簪。
    烏黑如瀑的長發瞬間傾瀉而下,柔順地披散在肩頭。
    她沒有點燈,隻憑著窗外滲透進來的清冷月光,打量著銅鏡中那張屬於自己的臉。
    這張臉,從明日起,便重見天日了。
    她伸手,剛要解開衣帶,動作卻驀地一頓。
    一雙如水的眸子,透過窗格,望向院中那片最濃重的、月光也照不透的竹影。
    那裏,有一道若有似無的氣息,帶著壓抑的、孤狼般的戾氣與惶然,已經盤桓了許久。
    雪傾唇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門窗。
    “聽雪閣主,還要在外麵站多久?”
    竹影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片刻的死寂後,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從那片深沉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出。
    來人一身玄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臉上那半張玄鐵麵具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毫無溫度的幽光。
    是夙夜。
    他沒有進屋,隻是隔著那扇敞開的房門,遠遠地站在院中,像一尊沉默的、被遺棄的雕像。
    那雙透過麵具看過來的眼,死死地鎖著屋內的那道身影,裏麵翻湧著太多複雜的情緒。
    有失而複得的狂喜,有自慚形穢的卑微。
    更多的,是害怕再次被拋棄的、深入骨髓的恐慌。
    他看見了,他一直都在。
    他看見謝無咎走了進去。
    他們在裏麵待了很久。
    他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他隻知道,當謝無咎再出來時,那個人身上一向溫雅疏離的氣息,多了一絲塵埃落定後的滿足與虔誠。
    而自己,像一個見不得光的小偷,隻能躲在最陰暗的角落裏,貪婪地窺伺著那片屬於他的月光,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雪傾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坐在銅鏡前,解下了耳畔的一對耳墜,隨手丟進妝奩裏,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像一記重錘,砸在夙夜的心上。
    “夜閣主,是打算在我的院子裏站到天亮麽?”
    夙夜的身子驟然一僵,垂在身側的雙手攥得骨節泛白。
    夜閣主。
    多麽生疏的稱呼。
    她是在告訴他,他們之間,除了這個身份,再無其他了嗎?
    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心髒蔓延開,他喉結滾動,許久,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沙啞的字。
    “我……”
    隻有一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他能說什麽?
    說他不敢走,他怕一走,就又是一個十年?
    說他嫉妒謝無咎,嫉妒他能那麽坦然地走進她的屋子?
    這些話,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甚至沒有資格,像裴玄度那般,理直氣壯地質問她為何騙他。
    因為,他最對不起她。
    雪傾終於抬起眼,目光穿過門扉,精準地落在他身上,一語道破了他所有的偽裝與不安。
    “你怕我趕你走?”
    夙夜玄鐵麵具下的下頜線繃得死緊,泄露了他此刻正承受著何等的煎熬。
    他怕。
    他怕得快要瘋了。
    這十年,支撐他從家族的泥潭裏爬出來,不擇手段地建立聽雪閣,將勢力滲透到三界每一個角落的,從來不是什麽野心。
    他隻是想,等他足夠強大了,等他再找到她的時候,他至少有能力,護她周全,讓她再也不必受任何人的欺辱。
    可他沒想到,她根本不需要。
    “他為什麽可以留下。”
    夙夜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鈍器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壓抑到極致的怨與妒。
    他口中的“他”,不言而喻。
    雪傾解開外袍的手終於停下,她轉過身,隔著窗,看著院中那道孤寂的身影。
    “你是說謝無咎?”她明知故問,唇角那抹弧度在月色下顯得有幾分殘忍,“他是我的同謀,自然要留下。”
    同謀。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夙夜的心上。
    他所有的堅硬外殼,在那一瞬間被擊得粉碎。
    同謀。
    多麽親密,多麽不可或缺的詞。
    可憑什麽。
    憑什麽謝無咎那個瞎子,那個心機深沉的偽君子,可以成為她的“同謀”,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她身邊。
    而他,隻能像個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徘徊在她的院牆之外。
    夙夜垂在身側的雙手攥得骨節寸寸泛白,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體內那頭凶獸,正因嫉妒與不甘而瘋狂咆哮。
    可所有的嫉妒和委屈到嘴邊,卻隻剩下最深重的惶恐。
    “他能留,我也能。”
    雪傾看著他,看著他那雙透過玄鐵麵具死死盯著自己的眼,裏麵是壓抑到極致的痛苦與哀求。
    她忽然輕笑了一聲。
    “夙夜,”她輕聲喚他,“你過去,是任青衣的刀,是她最忠誠的看門犬。隻要她一聲令下,你便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咬斷敵人的喉嚨。”
    雪傾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紮進夙夜最不堪回首的過往。
    他的身子一僵,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攥緊,骨節泛白。
    “當初,那些傷害我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雪傾的語氣依舊很平靜,沒有半分指責,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夙夜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聲音裏是無盡的悔恨與痛楚,“是我……不對。”
    “那麽,”雪傾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那半張冰冷的麵具上,“你現在,又為何留下?”
    “是來彌補?”
    “還是來贖罪?”
    “或者說,”雪傾的尾音微微上揚,帶上了一絲玩味,“是想換個新主人,繼續做一條忠心耿耿的看門犬?”
    那句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夙夜的臉上。
    他高傲的自尊,在這一刻被她踩得粉碎。
    玄鐵麵具下,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幾乎要衝破眼眶。
    雪傾仿佛沒有看見他的崩潰,她收回視線,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不如問問你自己,能為我做些什麽。”
    她的聲音隔著淺淡的月色傳來,帶著一絲倦意。
    “夜深露重,夜閣主,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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