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霽的推測，雪傾輕聲反問，眸光愈發深邃。
    “是嗎？”
    “雪傾，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便心事重重。”蕭霽看向她，緩緩道，“十年前如此，十年後更甚。”
    他頓了頓
    “你在尋找一個答案，對嗎？”
    雪傾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忽然抬起手，掌心向上。
    那根看似平平無奇的黑色長鞭，無聲地出現在她手中。
    龍骨鞭在接觸到無妄海那濃鬱至極的怨氣時，鞭身上竟隱隱有金色的龍紋流轉，發出一陣細微的、憤怒的、仿佛源自遠古的嗡鳴。
    “好一股渾厚的龍威。”蕭霽感受著那股力量，不禁歎道。
    隨即，是更深的疼惜。
    這十年，雪傾究竟經曆了什麽才能有這等機緣。
    雪傾握緊了鞭柄，那股力量順著她的手臂傳來，與她體內的靈力產生了某種古老的共鳴。
    “我要試著做一些事。”她轉過頭，看向蕭霽，“蕭霽，你怕嗎？”
    蕭霽聞言，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怕。”他說的鄭重，語氣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認真，“就算捅破天，我也會陪著你。”
    雪傾不再多言。
    她的指尖在鞭身上輕輕拂過，一絲精純的靈力順著她的指尖渡了進去。
    下一秒，她抬手，手腕輕抖，龍骨鞭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狠狠抽向腳下翻湧的海麵。
    “轟——！”
    一聲巨響，那足以吞噬萬物的黑色海水，竟被這一鞭硬生生劈開！
    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溝壑，出現在兩人腳下，兩側的海水被無形的力量禁錮，形成了兩堵高聳的黑色水牆。
    深淵之中，是更加濃稠的黑暗與怨氣。
    雪傾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她另一隻手抬起，指間的虎魂戒光芒一閃，瞬間化作一枚三寸長的、閃爍著森然寒光的斬業釘。
    她屈指一彈，那枚斬業釘便化作一道流光，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直直射入那道深淵的盡頭。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也沒有靈力衝撞的光華。
    斬業釘沒入黑暗的瞬間，整個無妄海，連同周圍的空間，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風停了。
    海浪咆哮的聲音消失了。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暫停。
    下一刻，一道不似任何生靈能發出的，沉悶而古老的嘶吼，仿佛從九幽地獄的最深處傳來。
    那聲音不經由耳朵，而是直接在雪傾的神魂之中炸響。
    是憤怒。
    是怨恨。
    是詛咒。
    緊接著，一股比先前濃鬱百倍的怨念與惡意，如同井噴一般，從那道裂口中衝天而起！
    也就在這一刻，雪傾的身子猛地一晃，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幹二淨，變得蒼白如紙。
    她悶哼一聲，抬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一股尖銳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從心脈深處炸開。
    一種莫名的巨大惡意與絕望，瞬間攫住了她。
    那是一種神魂被強行撕扯與抽離的絕望，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正順著她與斬業釘之間的聯係，瘋狂地吞噬著她的力量。
    一縷鮮血，順著雪傾蒼白的唇角，緩緩滑落。
    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耳邊隻剩下海水瘋狂的咆哮。
    蕭霽見狀神色一變，伸出手臂穩穩地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雪傾！”
    也就在這時，那道被劈開的海淵正在飛速合攏，從深淵中，似乎傳來了一陣極輕微的，仿佛跨越了萬古時光的嗅聞聲。
    那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一種感知。
    仿佛沉睡了無數紀元的巨獸，終於被喚醒了嗅覺與聽覺，正貪婪地辨認著這片天地間，久違的氣息。
    終於得以，重新嗅到風的氣息，聽到浪的聲音。
    蕭霽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詭異的氣息，那並非實體，卻比任何刀劍都來得陰冷，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隔著時空審視著他們。
    他神色驟然一凝，見雪傾麵色蒼白，沒有絲毫猶豫，俯身將她橫抱而起。
    不遠處，謝無咎和無赦堂的屬下們也察覺到了這邊的異狀，立刻化作數道流光飛了過來。
    “堂主！”
    “怎麽回事？”
    謝無咎落在礁石上，蒙眼的白布在腥風中微動，他雖看不見，卻能清晰感知到雪傾此刻氣息的紊亂與虛弱。
    他唇角那抹慣常的笑意淡去，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關切：“阿傾？”
    雪傾頭無力地靠在蕭霽堅實的肩上，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透出一絲罕見的脆弱。
    她緩緩調息，將那股撕裂神魂的劇痛強行壓下。
    “沒事。”
    她的目光越過眾人的肩頭，望向那道正在緩緩合攏的深海溝壑，那股從深淵中傳來的古老惡意，也隨著海水的閉合而漸漸隱匿。
    雪傾收回視線，眸光清明，再無半分脆弱。
    “走吧。”她對蕭霽和謝無咎說，“去洛水。”
    “好。”蕭霽沉聲應道，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仿佛要將她與外界一切的惡意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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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無咎也微微頷首，沒有多問一句。
    無赦堂的屬下們見狀，下意識地看向蕭霽，目光中帶著詢問。
    蕭霽抱著雪傾，轉身麵對著他這群出生入死的屬下。
    他的神情無比鄭重，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告訴其他兄弟，從今以後，雪傾便是無赦堂的堂主。”
    “她的命令，便是無赦堂的最高指令。”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一字一句地補充道，“我，隻是副手。”
    這番自降身份的宣言，並未在無赦堂眾人臉上激起半分意外。
    他們看向被蕭霽小心翼翼護在懷中的女子，眼神裏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認可與感激。
    先前去過西海的兄弟們可是說過，這位當時還是蓬萊長老的雪傾姑娘厲害極了，不僅救了他們，更是隻身一人前往西海歸墟教據點將他們堂主救回。
    無論是這份膽魄還是實力，亦或者對他們無赦堂的救命之恩，這位雪傾姑娘，他們都發自肺腑的認可！
    也是她，將他們那個一心求死的堂主，從地獄邊緣拉了回來。
    下一刻，以那名中年修士為首，在場所有無赦堂的屬下齊刷刷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帶著鐵血之師的肅殺之氣。
    “屬下，參見堂主！”
    他們垂下頭顱，向著蕭霽懷中的女子，獻上了自己全部的忠誠。
    洪亮的聲音，在咆哮的海風中顯得無比清晰。
    雪傾靠在蕭霽寬厚的懷裏，對眼前這一幕似乎並不意外。
    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些跪在自己麵前的鐵血漢子。
    隨即溫和地開口。
    “起來，走吧。”
    “是！”
    眾人應聲而起，再無半分遲疑，自動在蕭霽身後列成陣型。
    蕭霽抱著雪傾，與謝無咎並肩而立，一行人化作數道流光，迅速離開了這片怨氣滔天的無妄海，向著洛水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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