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他從未如此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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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沒有回應。
    雪傾沒有再敲第二遍,素手搭上門板,輕輕一推,門便無聲地開了。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混雜著清苦的藥草味,撲麵而來。
    舟內的房間陳設簡單,一桌一椅一床,處處透著夙夜本人那種冷硬利落的氣息。
    此刻,他正背對著門口,坐在床沿。
    他脫去了上身的玄衣,赤裸的脊背上,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交錯,像是猙獰的烙印。
    其中一道最深的,從左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側,皮肉翻卷,顯然傷得不輕。
    他正單手拿著一罐藥膏,費力地想要塗抹在自己背後的傷口上,姿勢別扭而笨拙。
    聽到開門聲,夙夜的身形猛然一僵,下意識地便要去抓旁邊的衣服。
    “別動。”
    雪傾開口,製止了他的動作。
    她緩步走近,很自然地從他僵硬的手中,拿走了那罐碧綠色的藥膏。
    “是我。”她說。
    夙夜緊繃的背脊,這才緩緩鬆弛下來,卻依舊不敢回頭,隻是低垂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等待主人發落的獸。
    雪傾用指尖剜起一抹冰涼的藥膏,覆上他背上那道最猙獰的傷口。
    她的動作很輕,帶著安撫的意味。
    指腹觸及他滾燙的皮膚,夙夜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栗了一下,傷口周圍的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吳府那些人,有這樣的高手?”雪傾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聽不出喜怒。
    “吳家畢竟是洛水地頭蛇,暗中……蓄養了不少大能。”夙夜的聲音有些幹澀。
    雪傾沒有說話,隻是用指腹,蘸著藥膏,在他緊繃的皮膚上,不緊不慢地打著圈。
    那份冰涼的觸感,混合著她指尖特有的溫軟,像是一股微弱的電流,沿著他的脊椎一路竄上,讓他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
    她溫熱的呼吸,若有若無地拂過他的耳後。
    “自己上藥這麽費事,怎麽不叫我?”雪傾再次開口,語氣裏帶著一絲玩味。
    夙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搖了搖頭。
    雪傾饒有興致地追問:“搖頭的意思是不想?”
    夙夜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才傳來他悶悶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白的委屈。
    “是不敢,怕阿傾嫌我僭越,不要我。”
    雪傾手上的動作停了。
    房間裏,一時間靜得可怕。
    半晌,一聲極輕的笑,在他耳畔響起。
    “夙夜。”
    她忽然俯下身,溫熱的唇,幾乎貼著他的耳朵,吐出溫軟的氣息。
    “以你的修為,想在吳府毫發無傷地解決那些廢物,易如反掌。”
    夙夜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你故意受了傷,又偏偏在上了飛舟之後,不聲不響地躲回房間。”
    雪傾的指尖,在他那道最深的傷口邊緣,輕輕劃過,帶起一陣讓他頭皮發麻的戰栗。
    “不就是想讓我主動過來,親眼看看你的‘功勞’,然後……心疼你麽?”
    他的那點小心思,被她用最溫柔的語調,剖析得幹幹淨淨。
    夙夜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層薄紅。
    他沒有辯解。
    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視下,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隻是本能地,用上了自己最隱秘的天賦。
    獸化的五感,在此刻被催動到了極致。
    他拚命地去分辨,去嗅聞她周身那細微到不可察覺的情緒氣味。
    他怕,怕聞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厭惡,怕她對自己這點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機,感到不悅與鄙夷。
    萬幸的是,沒有。
    他聞到的,是如同雨後青草般,帶著淡淡興味的清冽。
    是如同暖爐熏香般,不加掩飾的縱容。
    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如同貓兒看見了有趣獵物般的,玩味。
    沒有他恐懼的厭惡,沒有冰冷的算計,甚至沒有一絲不耐。
    那縷氣息平和得像深海,包裹著他那份上不得台麵的、近乎卑微的小心思。
    意識到這一點,夙夜那顆始終懸著的心,重重地落了回去。
    緊隨而來的,是擂鼓般狂亂的心跳,幾乎要衝破他的胸膛。
    原來,她是不討厭的。
    這個認知,像是一簇火苗,點燃了他壓抑已久的,那點卑微的奢望。
    他的膽子,也因此大了起來。
    “阿傾……可以嗎?”
    他的聲音,喑啞幹澀,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雪傾手上的動作未停,指腹依舊在他緊繃的肌肉上緩緩打著圈,語氣卻帶上了幾分明知故問的慵懶。
    “可以什麽?”
    “可以……疼我嗎?”
    夙夜說出這幾個字時,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雪傾聞言,輕笑了一聲。
    她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隻是反問他,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蠱惑。
    “你想讓我,怎麽疼你?”
    夙夜沒有回答。
    言語,在此刻顯得如此笨拙。
    他隻是緩緩地,試探性地,轉過了半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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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動作很慢,慢到仿佛每一個關節都在發出僵硬的聲響。
    夙夜最終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環向了她的腰。
    那動作,不像一個修為高深、殺伐果斷的暗司之主,反倒像一隻從黑暗裏爬出來的幼獸,遲疑又貪婪地,想要觸碰那唯一的月光。
    雪傾沒有動,任由那雙帶著薄繭的手,環住了自己。
    他屏住呼吸,等待著。
    一秒,兩秒……預想中的推拒並未到來。
    禁錮的力道猛地收緊。
    夙夜將臉深深地埋進了她柔軟的頸窩,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那股清甜的,能安撫他體內凶獸的氣息。
    那股氣息,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他,讓他渾身的肌肉都舒展開來。
    “阿傾……” 他悶悶地喚著,聲音因埋得太深而模糊不清,帶著劫後餘生的喟歎和一種近乎嗚咽的滿足。
    “這,”雪傾輕笑出聲,氣息拂動他耳畔的碎發,帶著一絲戲謔,“可不像是不敢僭越的樣子。”
    夙夜抱得更緊了,貪婪地汲取著她的氣息,反複確認那份縱容並非自己的錯覺。
    體內那頭上古凶獸,非但沒有因為這過分親昵的冒犯而嘶吼,反而發出了一聲溫順至極的低嗚。
    他能清晰地“聞”到,她此刻的情緒是平靜的,沒有半分不耐與厭惡。
    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如同溫熱的潮水,將夙夜的心髒完全浸泡。
    雪傾感受著懷中身體近乎虔誠的依戀。
    她抬起未沾藥膏的那隻手,指尖輕輕拂過他後頸與麵具邊緣相接處那小塊裸露的皮膚,感受著那不同於麵具的溫熱觸感,和皮膚下微微賁張的血管。
    那動作帶著一種安撫和掌控。
    “夙夜,”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掃過,“在想什麽?”
    埋在她頸窩裏的頭顱微微動了動。
    良久,他悶悶的聲音,才從她的頸窩處傳來。
    “在慶幸。”
    雪傾的指尖頓了頓。“慶幸什麽?”
    沒什麽。”夙夜將她緊緊圈在懷裏,聲音帶著一種夢幻般的不真實感。
    “隻是覺得,像在做夢。”
    夙夜沒有說謊。
    他曾經無比憎恨“猙”賦予他的這項能力,讓他被迫聞遍世間所有肮髒、虛偽、惡毒的情緒。
    可如今,他卻從未如此慶幸。
    他能感知她的喜怒哀樂。
    這是謝無咎他們沒有的能力,是這世上任何人都無法擁有的特權。
    上天將這份能力交給他,不是詛咒,而是恩賜。
    這是獨屬於他的秘密武器,是上天賦予他窺探阿傾心緒的唯一鑰匙。
    就是為了讓他能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討她的歡心,如何成為她最貼心的那把刀。
    他發誓,他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事事都比他們更討她歡心。
    而這個秘密,他永遠不讓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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