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殿內，那場血腥清洗帶來的肅殺之氣，已經被嫋嫋的檀香衝淡了許多。
    雪傾坐在主位上，指尖輕輕劃過沙盤上代表著不周城疆域的輪廓，那裏，無數新的光點正在被逐一點亮。
    挽月夫人一襲流雲錦繡裙，端著新沏的靈茶走了進來，步伐搖曳生姿，但那雙嫵媚的鳳眸底下，卻藏著一抹淡淡的倦色。
    跟在她身後的，是葉皎皎。
    十年歲月，早已將這位昔日的大小姐打磨得內斂而幹練。她捧著一遝厚厚的玉簡，神情專注，再無半分曾經的咋咋呼呼。
    “城主。”挽月將茶杯輕輕放在雪傾手邊，“都處理妥當了。”
    雪傾“嗯”了一聲，抬眸看向葉皎皎。
    “說吧。”
    葉皎皎上前一步，條理清晰地開始匯報：“截至今日，遷入不周城的修士共計三十萬八千六百餘人。”
    “按照您的吩咐，所有弟子已打散重編。資質考核昨日結束，共篩選出六千二百名弟子，正式編入無赦堂各部，由蕭副堂主親自操練。”
    “其餘人等，暫為預備役，在城中接取雜務，賺取貢獻點，以觀後效。”
    她頓了頓，拿起另一枚玉簡。
    “掌財司那邊，慕九霄會長已經將所有上繳的資源清點入庫，估值換算成貢獻點後，悉數發放到每個人的身份玉牌中。《貢獻點兌換名錄》也已下發，昨日交易量已突破百萬。”
    匯報簡潔、精準，充滿了數據，沒有一句廢話。
    雪傾滿意地點了點頭。
    葉皎皎的成長，讓她頗為欣慰。
    “挽月，”雪傾看向挽月，“辛苦你了。”
    挽月揉了揉眉心，淺淺一笑：“分內之事。隻是那些仙門的老家夥，比想象中還要難纏。若非有上次的震懾，隻怕這城主寶座，他們都想上來坐一坐。”
    她話鋒一轉，語氣裏多了幾分複雜。
    “說起來，倒是有個意外之喜。”
    “哦？”
    “任青衣。”挽月吐出這個名字，觀察著雪傾的反應。
    見雪傾麵色如常，她才繼續說道：“她在入城第二日，便申請了無赦堂的考核。沒有要任何優待，憑借自身實力，直接通過了最高難度的測試，加入了一支專職清剿仙京周邊穢傀的前線小隊。”
    挽月歎了口氣，那神情，竟是帶著幾分欣賞與惋惜。
    “那支小隊，之前傷亡率一直居高不下。但自她加入後，半月以來，出勤七次，斬殺二次變異穢傀三百餘隻，小隊成員，無一人陣亡。”
    “我聽夙夜傳回來的情報說，她在戰場上，簡直不像個人，更像一頭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劍出，必中要害，狠辣、精準，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小隊裏的那些老油條，一開始還排擠她，現在一個個服服帖帖，甚至有些怕她。他們私下裏說，任青衣看穢傀的眼神，比穢傀看他們還要可怕。”
    “她不與任何人交流，完成任務就回石室閉關，不休息，不交友，渾身上下那股煞氣，濃得快要化不開了。”
    挽月看著雪傾，認真地評價道：“此女心性之堅韌，手段之狠絕，實屬我生平罕見。若非……若非與你有那段過節，假以時日，必是無赦堂中一員不輸於蕭霽的悍將。”
    雪傾聽完，沒有絲毫意外，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知道了。”
    她淡淡地應了一句。
    “讓她去吧。她若想證明自己，戰場，是最好的地方。”
    挽月和葉皎皎對視一眼，見雪傾確實沒有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言。
    雪傾心中卻明鏡似的。
    現在的任青衣，不過是一柄被迷茫與不甘磨礪得鋒利過頭的凶器。
    這樣的劍，易折，更易傷己。
    想要讓她成為一柄能為不周城開疆拓土的帥才之劍，光有鋒利還遠遠不夠。
    得讓她懂得，何時該藏起鋒芒，何時該為劍安鞘。
    現在，還不到時候。
    雪傾放下茶杯，正欲開口和挽月商討下一步的城防擴建計劃。
    嗡——
    一聲急促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在她腰間響起。
    一枚通體漆黑、刻著雷紋的傳訊玉符，正瘋狂地閃爍著血紅色的光芒，震動不止。
    這是蕭霽的最高級別緊急傳訊符！
    雪傾的臉色，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她素手一揮，玉符已出現在掌心。
    神識探入的瞬間，蕭霽那沉穩卻帶著一絲難以壓抑的焦灼的聲音，在她識海中轟然炸響。
    “阿傾，出大事了。”
    “天庸城，三界最大的凡人聚居地，常住人口超十數萬。因遠離仙門，穢瘴擴散後，城中早已斷糧數月，假仙疫橫行，餓殍遍地。”
    “歸墟教的教徒趁虛而入，蠱惑了已經絕望的城主和民眾。”
    “他們宣稱，隻要全城百姓心懷虔誠，自願獻祭，神明便會降臨，賜予他們永生，將天庸城化為神國。”
    蕭霽的聲音裏，壓抑著滔天的怒火。
    “剛剛截獲的確切情報，三天後，天庸城城主將大開城門，以全城百萬生靈為祭品，舉行一場……規模空前的獻祭大典！”
    “百萬生靈血祭……其產生的力量，足以將墮神的封印，再衝開一道缺口！”
    “一旦事成，墮神破封，將再也無人可擋！”
    啪！
    雪傾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
    “天庸城……”她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那張向來從容淡然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片駭人的霜寒。
    天庸城，三界第一凡人巨城，人口十數萬。
    那裏，是凡俗世界最繁華的中心，也是眼下……三界最脆弱的軟肋。
    挽月和葉皎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們看著雪傾那瞬間冰封的側臉，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十數萬生靈的獻祭！
    那將催生出何等恐怖的力量？
    一旦讓歸墟教得逞，墮神的力量將會得到一次史無前例的補充，封印的根基，或許會因此徹底崩塌！
    更可怕的是，天庸城的投降，將會成為一個標杆。
    它會像瘟疫一樣，將絕望與盲從的信仰，傳遍三界所有還在苦苦掙紮的凡人城池。
    到那時，不周城將要麵對的，就不再是零星的穢傀和教徒。
    而是整個三界的，與他們為敵的凡人！
    好大的手筆。
    好毒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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