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民俗，一般老人信得深，年輕的估計沒有那麽執著。”
    很快，向無咎輕輕拂去袖口上沾染的一絲塵土，目光平靜如水地掃過街頭。
    李平嗤笑一聲，單手搭在腰間刀柄上，略帶戲謔地看著他：“又不是沒問過年輕的。之前他們就有問過那種青壯年，得到的還是一樣的答案。”
    向無咎微微頷首，眸色微斂，似乎在思索什麽。
    片刻，他淡淡道：“若是小孩呢？”
    李平神情微變，眼中帶著一絲訝然，卻未作聲。
    向無咎繼續道：“若是我把他綁了，一通嚇唬，不說就宰了他呢？”
    話語落下，空氣似乎一滯，李平微微眯眼，久久未語。
    過了片刻，他嘴角輕微上揚，搖頭低笑：“不愧是烏山惡捕……”
    他雖然並未讚同，卻也沒有直接反對，眼下他們沒有突破口，時間拖得越久，那些失蹤的同僚就越可能凶多吉少。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天色漸暗，街頭行人稀疏，向無咎與李平如幽影般行走在青山鎮的街巷之間。
    夜風微微拂動，帶來隱隱的檀香氣息，那是鎮上家家戶戶供奉神像的香火。
    終於，在一處偏僻的街角，一個獨自蹲在門檻上玩石子的孩童映入二人眼中。
    大概十歲左右，衣衫破舊，臉頰被風吹得有些紅，手裏捏著幾顆小石子，一下一下地拋接。
    向無咎目光微動，輕聲道：“你來還是我來？”
    李平聳聳肩，嘴角含笑：“你來吧，你比我熟。”
    向無咎無語。
    他熟什麽？
    哪怕是前身，也沒做過這種事。
    但現在不是糾結的時候。
    他的身形微微一沉，下一刻，腳步輕踏，身形如流雲般飄忽而出，正是蘭蝶劃雲遊身步。
    “唰！”
    空氣微微一顫，向無咎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閃而逝。
    再現身時，已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孩童身旁。
    那孩子還未來得及察覺到異樣，下一瞬，手裏的石子突然一頓，瞳孔猛地放大。
    “唔——”
    一隻手穩穩扣住了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指微微一抬，封住他的哽喉要害，聲音被壓製在喉嚨裏，發不出半點聲響。
    再一個恍惚，街角空空蕩蕩。
    李平緩步踱至原地，望著街巷間空無一人的角落，搖頭歎道：“還是你快。”
    向無咎抱著孩子，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漆黑的小巷，潮濕的空氣中夾雜著腐朽的氣息。
    微弱的月光從牆縫間灑落，勉強映出兩道身影，一動不動地對峙著。
    巷口，李平站在陰影中，手搭在刀柄上，眼神冷漠地望著遠處。
    他的任務很簡單——放哨，審訊的事，自然交給向無咎。
    巷內，向無咎靜靜地盯著眼前的孩童。
    小孩瑟縮著，眼中滿是恐懼，他的嘴唇顫抖，淚水順著臉頰滑落，雙手死死攥著自己的衣角。
    “唰——”
    向無咎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刀，刀身映著微光，映入小孩驚恐的瞳孔。
    “閉嘴！”向無咎厲喝，聲音低沉而凶惡。
    無需刻意演繹，他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帶著壓迫感，像是一頭隨時都會撲食的猛獸。
    小孩的哭聲戛然而止，渾身顫抖，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音。
    然而，還不等向無咎開口詢問，小孩便自己開了口。
    “我爹娘……長期供奉青山仙人……平安錢也都交了……”
    小孩的聲音細微，帶著哭腔，卻不敢哭出來，隻能哽咽著繼續說道：“我之前也被大人們看過了……沒有被選上……我不想離開我爹娘……”
    向無咎目光一凝，心中微微一沉。
    信息量……太大了。
    他目光微轉，掃了眼李平的方向，後者仍舊靠在巷口，像是早就料到有情況，隻是嘴角微微揚起，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
    向無咎收回目光，聲音低沉而冰冷：“青山仙人是什麽？”
    小孩抖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對方竟然不知道，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你……不是山上的大人？”
    向無咎皺眉：“什麽山上的大人？”
    小孩一臉堅信，聲音雖然顫抖，但仍舊固執：“你會被青山仙人懲罰的！”
    “嗬。”
    向無咎冷笑一聲，手腕微抬，刀鋒在月光下閃爍出一抹森寒的光。
    “我問，你答，否則——”
    刀尖緩緩抬起，直指小孩的咽喉，語氣森然：“你別想再見到你爹娘，明白嗎？”
    小孩被嚇得瑟瑟發抖，終於不敢再僵持，急急忙忙地開口。
    “青山仙人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他哆嗦著繼續道：“反正，家家戶戶都會祭拜……青山仙人會保佑大家……大人們是山上的……青山觀的……”
    “平安錢呢？”向無咎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
    “是、是供奉給青山仙人的……由山上的大人代為收取……”
    “那些大人，每年都會下山看孩童，確定是否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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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有天賦……”小孩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咬著嘴唇，幾乎是低喃著說出了最後一句：“就會被帶走……再也不會回來……”
    巷內，一片死寂。
    向無咎握刀的手指緩緩收緊，目光冰冷地注視著眼前的小孩。
    沉默片刻，腦海中已然梳理出一條清晰的脈絡。
    青山觀——一個以“神仙”為旗號的廟觀，借助武者的強大實力，製造神跡，蒙騙百姓，使其信仰根深蒂固。
    不信的，或許已經被秘密處置，而信的，則被剝削得無力反抗。
    他們收取所謂的“平安錢”，名為供奉，實則是另一種形式的苛捐雜稅。
    報案之人口中所謂的“代收稅銀”，極有可能便是這筆錢。
    而凡是不願交納者，往往會遭遇所謂的“橫禍”。
    但真正可怕的，並非這些巧取豪奪，而是他們每年都會來鎮上挑選孩童。
    向無咎緩緩吐出一口氣，目光微沉。
    這些孩童，若是被選中，便再也不會回來。
    他們去了哪裏？真的得到了庇護，還是成為了某種供品？
    “嗬……”
    向無咎輕輕嗤笑，聲音低啞而冷冽。
    他抬眸望向巷口，李平仍舊倚靠在牆邊，若有所思地把玩著一枚銅錢，手指不緊不慢地摩挲著邊緣。
    “看來，這青山觀的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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