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峽穀邊緣，楚狂的呼吸粗重如野獸，每一次吸氣都仿佛能撕裂空氣。他的左眼已經完全化為赤紅，瞳孔深處翻湧著濃稠的黑霧，如同無盡深淵般令人窒息。視野裏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血色，連空氣中彌漫的瘴氣也染上了詭異的猩紅。瘴靈族向導的屍體倒在他腳邊，脖頸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皮膚下隱約可見斷裂的骨頭和筋脈——那是被失控的戰魂生生擰斷的痕跡，鮮血從傷口處緩緩滲出，滴落在地麵上，形成一片暗紅色的斑駁。
    血珠順著掌紋蜿蜒而下，在虎口處凝成暗紅的痂。楚狂緩緩收攏五指，關節發出生澀的摩擦聲，像是生鏽的齒輪在強行咬合。
    “又……失控了？”他嗓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記憶如同被暴力撕碎的紙頁——向導煞白的臉在眼前閃回，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浸滿恐懼；戰魂在經脈裏咆哮的灼燒感仍殘留著，仿佛有岩漿代替了血液；最清晰的卻是那聲“哢嚓”，像是折斷一根凍硬的樹枝，但楚狂知道，那是人類頸椎斷裂的聲響。
    他忽然低頭幹嘔起來，可吐出的隻有帶著鐵鏽味的唾沫。左手無意識地摳進牆麵，混凝土碎屑簌簌掉落。這次暴走比上次縮短了十七秒，但破壞力提升了三倍——這個認知讓他胃部抽搐得更厲害了。遠處隱約傳來警報聲，而他的視網膜邊緣又開始泛起熟悉的血紅。
    “楚狂……”修羅劍微微震顫，白芷的殘魂從劍身中浮現，虛影比往日更加黯淡。她的聲音帶著疲憊：“你的煞氣……已經侵蝕神誌了。”
    楚狂低吼一聲，指節繃緊發白，蓄滿力道的拳頭猛地砸向身旁的岩壁。轟然悶響中，碎石簌簌崩裂，鮮血順著斑駁的岩縫蜿蜒而下，他卻連眉峰都未動分毫。請別說了...他垂首凝視自己血肉模糊的指關節，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般低啞，這些事...讓我自己麵對就好。
    白芷的虛影在風中微微搖曳，如一片將熄的燭火。她垂眸凝視著對方染血的指尖，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細碎的陰影，仿佛連歎息都凝成了霜。
    “你看見了嗎？”她忽然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向遠處——
    那裏，一隻夜鴞正撕扯著腐爛的獵物，暗紅的喙上粘著碎肉。
    “再這樣下去……”她的聲音比蛛絲更輕，卻讓空氣驟然緊繃，“連最後能為你流淚的人，都會認不出你的眼睛。”
    虛影的邊緣開始潰散，像是被某種無形的黑暗侵蝕。她最後望向對方時，瞳孔裏映出的不是恐懼，而是深潭般的悲憫。
    暮色像潰爛的傷口般在天際暈染開來，灰紫色的毒霧從峽穀底部翻湧而上。那些霧氣並非均勻彌漫，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觸須，纏繞著每一處岩棱緩慢攀爬。被觸及的岩壁發出細微的聲，表麵竟凝結出珍珠狀的腐蝕液珠。
    楚狂蜷縮的岩縫深處，石壁上布滿指甲抓撓的陳舊血痕。他咬著一截早已磨爛的皮甲束帶，暗紅色紋路正從鎖骨向頸動脈蔓延——那不是單純的血管凸起，而是像某種古老符咒被點燃般，每道紋路的邊緣都泛著熔岩似的微光。反噬帶來的幻聽開始侵襲：戰魂的嘶吼與亡者的啜泣交織，在他耳膜上鑿出無形的孔洞。
    岩縫頂端的冷凝水墜在他顫抖的脊背上，卻瞬間被高溫蒸發出白煙。
    那些血管中的突然同時轉向，齊刷刷對準心髒方向。它們尾部拖拽著絲狀黑氣，在皮下編織成鎖鏈的形態。當第七波反噬達到頂峰時，楚狂的右眼虹膜裂開細縫，露出底下鎏金色的第二層瞳孔——就像劍鞘藏不住飲血的鋒芒。
    三指寬的月光剛移動到他靴尖位置，毒霧中突然浮起無數螢火蟲大小的幽藍光點。它們規律地明滅著，組成與楚狂身上紋路完全一致的圖騰陣列。最近的光點距岩縫僅剩二十步，而戰魂的嘶吼聲頻率開始與光點閃爍同步。
    “呃啊——！”他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試圖壓製那股想要撕碎一切的衝動。
    峽穀深處殘餘的毒霧突然凝滯，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按下了暫停鍵。這時，一縷泛著珍珠母光澤的旋律從岩縫頂端滲下來——起初像是冰棱融化滴落的清響，漸漸舒展成帶著露水的蛛絲，在楚狂灼熱的耳廓上織出一張清涼的網。歌聲裏混雜著雪鬆樹脂的苦澀、新月照耀下沙粒的震顫，還有某種他曾在瀕死幻覺裏聽過的，類似幼獸舔舐傷口的柔軟氣音。
    白芷的殘魂懸浮在他麵前，唇齒開合間流淌出古老的旋律。那歌聲沒有詞句，隻有婉轉的音調，像是母親哄睡嬰孩的搖籃曲，又像是遠方故鄉的風吟。
    楚狂的掙紮漸漸平息。他抬起頭，赤紅的左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這是……修羅族的安魂歌？”
    白芷點頭：“是你母親曾經唱過的。”
    楚狂渾身一震。母親——這個詞匯對他來說遙遠得如同幻覺。他閉上眼睛，歌聲牽引出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閃現：一雙溫暖的手、模糊的笑顏、還有漫天火光中淒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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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不起來……”他咬牙，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緩緩滲出，疼痛卻無法喚醒他的記憶。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寂靜中隻聽得見他急促的呼吸聲和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
    歌聲停止時，楚狂的戰魂暫時恢複了平靜。白芷的虛影幾乎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
    “穿過死靈峽穀……就是藥王穀的入口。”她指向霧氣深處，“但那裏的‘守穀人’是修羅族的死敵……你必須保持清醒。”
    楚狂握緊修羅劍：“你還能撐多久？”
    白芷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楚狂血色的左眼上：“煞氣已經侵蝕了你的視覺……接下來，你看到的幻覺會越來越多。”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楚狂忽然發現岩壁上的陰影扭曲起來，化作一張張獰笑的人臉，那些人臉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嘴角咧開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的恐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令人窒息。他猛地閉眼再睜開，幻象才消失，但那股寒意卻久久不能散去。
    “時間不多了。”白芷輕歎，“天亮前出發吧……趁我還能為你指路。”
    在那被黑暗與未知緊緊籠罩的時刻，死靈峽穀宛如一頭沉睡在黎明前黑暗中的巨獸，其咽喉要道狹窄而幽深，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禁忌之門。兩側的岩壁，曆經歲月的雕琢與風雨的侵蝕，布滿了密密麻麻、形狀各異的蜂窩狀洞穴，猶如巨獸身上那千瘡百孔卻又充滿神秘氣息的傷痕。
    從那些洞穴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爬行聲，像是無數隻隱藏在黑暗中的神秘生物，正在這寂靜的峽穀中悄然蘇醒，蠢蠢欲動。那聲音，時而輕柔，如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時而急促，似心跳在黑暗中加速跳動，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楚狂，此刻正緊緊貼著那冰冷而粗糙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前行。他的腳步輕盈而穩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生死邊緣的琴弦上。手中的修羅劍，在微弱的月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芒，它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峽穀中的危險氣息，發出低沉而悠長的嗡鳴，仿佛是在向這黑暗中的未知力量發出無聲的挑戰。
    “別回頭看。”白芷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那些是‘噬魂蟲’，會放大你內心的恐懼。”
    在激烈的戰鬥與殘酷的環境雙重壓迫下，楚狂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達到了極限。周圍是一片廢墟與荒蕪，彌漫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仿佛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廝殺。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艱難地前行著，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強迫自己目視前方，因為前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還有那未知的敵人等待著他的挑戰。然而，他的左眼卻像是被詛咒了一般，陷入了一片血色的世界。在這血色的視野中，原本平靜的地麵開始變得詭異起來。那地麵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傷口，粘稠的“血液”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從地麵的裂縫中瘋狂地滲出。那“血液”呈現出一種暗紅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味，還帶著一種刺鼻的酸味，仿佛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毒液。
    兩側的岩壁也不再是那堅硬的屏障，它們在血色的映照下，漸漸變成了一塊塊蠕動的血肉。那些血肉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斷地蠕動、扭曲，表麵還布滿了一層層的褶皺，褶皺裏還流淌著一些黑色的液體，仿佛是腐爛的膿水。岩壁上的石頭也不斷地掉落下來，變成了血肉的一部分，讓整個空間都充滿了恐怖和絕望的氣息。
    楚狂隻覺得自己的意識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揪住，不斷地往下拉扯。他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仿佛看到了無數隻猙獰的怪物在向他撲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倒下。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舌尖，一股劇烈的疼痛瞬間讓他清醒過來。那疼痛如同燃燒的火焰，在他的口腔中蔓延開來，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在這恐怖的環境中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他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透露出無畏和堅定，準備迎接接下來更加殘酷的挑戰。
    突然，前方霧氣中浮現出一道身影——那是一名身披黑甲、麵容與他有七分相似的修羅族將領。
    “終於來了……”將領開口，聲音沙啞如金屬摩擦，“叛徒的後裔。”
    楚狂瞳孔驟縮：“你是誰？！”
    將領拔出長劍，劍身纏繞著鎖鏈：“我是你父親麾下的先鋒將……也是親手處決他的人。”
    幻象？還是真實？楚狂的呼吸紊亂起來。他下意識舉起修羅劍，卻聽到白芷急促的警告：“別被迷惑！那是煞氣凝聚的——”
    話音未落，黑甲將領已揮劍斬來！
    楚狂側身閃避，修羅劍與黑甲將領的兵刃相撞，迸發出一串火花。交鋒的刹那，他感受到對方劍上傳來的熟悉波動——那是與他同源的修羅戰意！
    “不可能……”楚狂踉蹌後退。
    黑甲將領的麵甲突然碎裂，露出的竟是他自己的臉！“你以為王血是恩賜？”幻象獰笑，“那是詛咒！所有覺醒者都會重蹈覆轍——”
    “楚狂！”白芷的尖嘯刺入腦海。
    楚狂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的劍距離胸口隻剩一寸。他竟在幻境中險些自刎！
    四周的霧氣驟然消散，黑甲將領的身影化作黑煙。岩壁盡頭，一道鑲嵌著青玉符文的石門靜靜矗立——藥王穀的入口。
    白芷的殘魂如風中殘燭，聲音幾不可聞：“記住……穀中鎮壓的不僅是修羅死敵……還有……最後的……”
    她的虛影徹底消散，修羅劍也歸於沉寂。
    楚狂獨自站在石門前，左眼的血色褪去少許。他伸手觸碰石門上的符文，青玉亮起微光，映照出他疲憊卻堅定的麵容。
    “該做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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