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餘燼烽煙·剿魔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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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絕地邊緣,煞氣如濃稠的墨霧,永無止境地翻湧,將天地吞噬進一片絕望的灰蒙。焦黑皸裂的大地,宛若巨獸腐爛的軀殼,猙獰地蔓延向視野盡頭。其上,天門之戰的殘骸觸目驚心——崩斷的靈劍鏽跡斑斑,殘留著主人最後的驚悸;焦糊難辨的屍身與破碎的戰甲混雜,被煞風緩慢侵蝕;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巨大裂痕縱橫交錯,如同大地上無法愈合的瘡疤,無聲地嘶吼著不久前那場幾乎將中州拖入毀滅深淵的慘烈。
距那片核心修羅場數裏外,一處勉強可避煞風的低矮山坳,成了這群敗亡者最後的喘息之地。臨時清理出的空地上,幾簇篝火艱難地燃燒著,火苗被無處不在的陰冷煞氣壓得低伏黯淡,非但未能帶來多少暖意,反而將周遭扭曲舞動的怪影投射在岩壁上,更添幾分詭譎與淒涼。
數十道身影蜷縮在火光勉強能及的範圍內,人人帶傷,衣袍襤褸,血汙與塵土混合,凝固在臉上、身上。空氣中彌漫著草藥苦澀的氣味、血腥味,以及更深沉的、幾乎凝成實質的疲憊與悲慟。無人言語,偶爾響起的幾聲壓抑呻吟或沉重歎息,也被呼嘯而過的煞風瞬間吞沒。他們的目光,或呆滯地望著躍動的火苗,或茫然地投向坳外無盡的灰暗,但最終,總會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依賴與恐懼,悄然轉向山坳最深處那個倚靠著冰冷岩壁的身影。
楚狂。
曾經的修羅劍尊,以身化劫,力斬天門,阻斷了那場傾世之災。而此刻,他曾睥睨天下的化天之姿已蕩然無存,留下的是一具近乎支離破碎的軀殼。他甚至連維持坐姿都顯得無比艱難,大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斜插於身旁地麵的血凰劍上。那柄曾飲盡強者血、嘯傲九重天的魔劍,此刻亦是光華盡失,劍身上那些原本熾烈如地心熔岩的古老紋路,隻剩下遊絲般微不可察的暗紅,明滅不定,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歸於死寂,與他主人的生命一同走到盡頭。
他的臉龐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如同最好的寒玉,卻透著一股死氣。劍眉緊蹙,即便在昏迷與清醒的邊緣掙紮,似乎仍在承受著無盡的痛苦。胸膛的起伏微弱得令人心揪,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遍布全身的裂痕,帶來一陣劇烈的痙攣,隨之便是新的鮮血自唇角不斷溢出,無聲地滴落,在那早已被染成暗紅的衣襟上,再添一抹觸目驚心的濕痕。
經脈寸寸碎裂,丹田氣海枯竭,修羅之力那焚天滅地的反噬,幾乎從內部將他徹底碾碎。唯一能證明他仍頑強存活的,是識海深處那一縷與血凰劍緊密相連、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共鳴。那共鳴如蛛絲般纖細,卻死死錨定著他即將渙散的神魂,護住心脈最後一絲生機不滅。
那是白芷殘存於世間的最後痕跡,是她跨越生死界限傳遞而來的執念。
這微弱的維係,是他沉淪無邊黑暗中最重要的一縷光,也是支撐這具殘軀不曾徹底崩解的唯一支柱。
他艱難地掀開眼皮,渙散的目光費力地聚焦,緩緩掃過眼前這群追隨他墜入此間絕境的人們。他們中有自聯盟初創便並肩的老麵孔,有曾受萬象樓庇護如今前來報恩的散修,更有在最終決戰時被他的瘋狂與意誌震撼、從而臨陣倒戈的各宗修士……不足百人,傷痕累累,修為殘存不一,如同一盤散沙,卻又被一種無形的紐帶捆綁在一起。他們的眼神裏,除了刻骨的傷痛與茫然,還有一種在絕境中仍未徹底熄滅的、微弱卻執拗的火光。
墨老,那位手持蕭雲瀾半枚玉玨信物、在最絕望時刻帶來些許資源與希望的原萬象樓執事,正步履蹣跚地穿梭 在傷者當中。他花白的須發被血汙粘結,臉色是掩不住的疲憊與凝重,一邊低聲指揮著幾名略通藥石的修士處理最危急的傷勢,一邊將所剩無幾的丹藥小心分配下去。每一次動作間隙,他總會抬起頭,目光越過忙碌的人群,憂心忡忡地望向岩壁下那個氣息奄奄的身影,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焦慮。
山坳之外,夜色如墨汁般徹底浸染了天地,北冥絕地特有的煞風開始了它永夜的嚎哭,聲音尖銳而怨毒,卷動著蝕骨的寒意,一波波衝擊著這搖搖欲墜的臨時營地所布下的微弱防護。
一種令人窒息的不安與寂靜,沉甸甸地壓在每個幸存者的心頭。他們剛剛逃離覆滅的戰場,卻仿佛又已聽到了下一波追殺腳步的迫近,在這絕地與深寒的包裹中,殘劍歸寂,暗流,已在看不見的地方洶湧澎湃。
山坳內死寂般的壓抑並未持續太久。
驟然間,匍匐在坳口一塊巨岩上、負責以殘存神念監控外界的年輕修士猛地睜開雙眼,瞳孔因驚懼而急劇收縮。他懷中一枚用以示警的“百裏蟬”符文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震顫,發出幾乎要碎裂的刺耳鳴響,冰冷的青光將他慘白的臉映得如同鬼魅。
“有東西!正高速逼近!”他失聲尖叫,嗓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猛地指向煞霧翻滾的黑暗深處,“好快!……是衝我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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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嘶喊如同冰錐,瞬間刺破了營地內脆弱的平靜!
所有尚能行動的幸存者如同驚弓之鳥,猛地彈起身,顧不上牽動傷口的劇痛,死死抓起身旁殘破的兵刃,驚恐的目光齊刷刷射向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坳口。金屬摩擦聲、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因緊張而牙關叩擊的細微聲響,在煞風的嗚咽中顯得格外清晰。
岩壁下,楚狂的身體似乎感知到了這外界的劇變,搭在血凰劍柄上的指尖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想握緊那冰冷的劍柄。然而這微小的企圖立刻引發了災難性的反噬,他整個身體猛地弓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無法抑製地爆發出來,大口大口的暗紅色鮮血混著內髒碎片噴濺在身前的凍土上,那剛剛因白芷的共鳴而勉強維係的一絲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衰敗下去。
“閣下!”墨老臉色劇變,身影一晃已至楚狂身側,枯瘦卻有力的手第一時間按在他近乎碎裂的肩胛上,一股溫和卻堅定的靈力強行渡入,助他穩住那即將潰散的氣息,“切勿妄動!交給老朽!”
他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轉頭對左右低吼:“護住盟主!”話音未落,他人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疾射向山坳入口,衣袍在煞風中獵獵作響。
就在他抵達坳口的刹那,一道黯淡的流光如同被無形巨手擲出的石子,裹挾著濃烈的血腥與倉皇氣息,踉蹌著從濃稠的煞霧中跌撞而出,重重摔在焦黑的地麵上,濺起一片塵土。
那是一名身著破爛萬象樓服飾的探子,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著黑血,一條手臂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他臉上布滿驚駭過度的絕望,看到墨老的身影,如同瀕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用那僅存的完好的手,死死攥著一枚閃爍著不祥血光的玉簡和一張以靈紋絹帛,掙紮著向前爬行。
“墨…墨老!完了…全完了!”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斷斷續續,“七大宗…那些老不死的殘餘…他們…他們……”
“穩住心神!說清楚!”墨老厲聲喝道,俯身一把將他攙起,指尖迅速點過他幾處大穴暫緩傷勢,目光卻死死盯住了他手中那浸染了鮮血的絹帛。那絹帛之上,濃鬱的靈血書寫著刺目的文字,一股令人心悸的惡意與蠱惑力撲麵而來。
探子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那張絹帛高高舉起,聲音淒厲而絕望:“他們發布了‘剿魔令’!昭告天下!說…說修羅劍尊楚狂…才是引動天門、禍亂中州的萬惡之源!是修羅族遺存的滅世魔頭!號召天下修士共討之…殺…殺楚狂者可得其位…奪魔劍者…可掌天道!”
如同冰水潑入滾油,山坳內瞬間炸開!
“放他娘的狗屁!”一名斷臂的聯盟老兵目眥欲裂,怒吼聲震得篝火都為之搖曳。
“天門是誰碎的?!淩霄子是誰斬的?!他們眼睛都瞎了嗎?!”一個原萬象樓的女子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帶著哭腔。
“貪婪!他們就是想要盟主的神劍!想要踩著我們的屍骨重新劃分中州!”更多的怒罵聲、咆哮聲轟然爆發,劫後餘生的幸存者們被這顛倒黑白的無恥檄文徹底激怒,群情激憤,恨不得立刻衝出去與那些偽君子拚個你死我活。墨老的麵色卻在這一片喧囂中變得無比陰沉,他迅速展開那血跡斑斑的絹帛,目光如電,飛速掃過其上字字誅心的內容。越看,他心中的寒意越盛。
這檄文惡毒至極!它將天門洞開、生靈塗炭的所有罪責巧妙而徹底地轉嫁於楚狂一人之身,將他描繪成一個潛伏多年、處心積慮釋放十二魔劍、企圖以修羅之力奴役眾生的絕世魔頭。而對天機閣千年布局、淩霄子融合冥夜、企圖獻祭一界的真相,卻隻字不提,或用春秋筆法輕描淡寫地扭曲為楚狂為掩蓋罪責而編造的謊言!
它極力誇大渲染魔劍的“恐怖威能”與“逆天誘惑”,赤裸裸地煽動中小宗門和散修內心深處對力量的貪婪。更歹毒的是,它大肆翻出古老典籍中對修羅族“嗜殺成性”、“以萬物為食”的片麵記載,充分利用了世代流傳於人族血脈深處對修羅族的原始恐懼,將楚狂徹底孤立於整個天下的對立麵,打造成一個足以讓所有勢力同仇敵愾的“公敵”!
然而,墨老的目光最終死死定格在了檄文的末尾。那裏,除了天劍宗、烈陽宗等宗門掌教倉促間蓋下的、靈光略顯渙散的法印之外,還有一個極其微小、幾乎容易被忽略的詭異印記。
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符文印章。
結構扭曲而複雜,透著一股非人的、冰冷的精密感,線條勾勒間仿佛有無數星辰在其中生滅,卻又蘊含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惡意與漠然。它靜靜地烙印在那裏,仿佛一隻冷漠的眼睛,俯視著這場由它親手煽動起來的紛爭。
“星空中的窺視者……”墨老的心髒猛地一沉,想起楚狂在偶爾清醒的碎片時間裏,曾斷斷續續提及的模糊警告,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竄起,瞬間冰徹全身。這符文的風格,與他年輕時在萬象樓最隱秘的古老秘檔中,偶然瞥見的某些關於“天外訪客”的禁忌記載,隱隱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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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那名奄奄一息的探子用最後的氣力,激活了那枚一同帶來的玉簡。
嗡!
一片光幕自玉簡上升起,投射出遙遠之外一座繁華城池中心的景象:巨大的檄文絹帛被高懸於廣場中央,下方是黑壓壓一片看不到盡頭的人群。無數修士仰頭看著檄文,臉上充斥著被煽動起來的狂熱、貪婪、以及對“魔頭”的刻骨仇恨,震耳欲聾的聲浪幾乎要衝破光幕的阻隔:
“誅修羅!正天道!”
“奪魔劍!雪世仇!”
“殺楚狂!衛我中州!”那一張張扭曲的麵孔,一道道充滿殺意與貪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萬水千山,穿透了光幕,狠狠地釘在了山坳內每一個幸存者的身上,釘在了岩壁下那個血染衣袍、氣息奄奄的身影之上。
山坳內,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咆哮、所有的不甘,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冰冷巨手驟然扼住了喉嚨,死一般的寂靜猛地降臨。
他們剛剛為了這片天地,流盡了血,失去了至親好友,從毀滅的邊緣掙紮求生而來。轉眼之間,他們卻被他們拚死守護的世界打上了“魔”的烙印,視為必須清除的公敵。
舉目四顧,皆是要啖其肉、飲其血的“正義之士”。
一種比北冥絕地的煞風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了所有人的靈魂。
那光幕中震耳欲聾的討伐聲浪,那無數張被貪婪與仇恨扭曲的麵孔,如同最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山坳。絕望的死寂裏,每一道呼吸都變得沉重而艱難。所有的目光,承載著無法言說的沉重,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近乎本能地轉向了岩壁之下那個被血與痛包裹的身影。
他不知何時已然蘇醒。
楚狂的眼睛睜開了,不再是之前那般渙散失焦,而是清晰地、靜靜地凝視著光幕消散後殘留的點點靈光碎屑。那影像中滔天的惡意與汙蔑,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入他瀕臨崩潰的神魂深處。
刹那間,劇烈的情緒波動在他眼底轟然炸開——那是被徹底背叛的刺痛,是心血被肆意踐踏的憤怒,是沉甸甸的委屈,更是看著身後這群僅存的追隨者因他而墜入萬劫不複之境的深切自責!這股劇烈的精神衝擊瞬間引爆了他體內本就壓製不住的傷勢,讓他整個身體猛地劇烈痙攣起來,不受控製地向前傾覆,哇地一聲,又是一大口混雜著內髒碎塊的暗沉淤血狂噴而出,濺落在身前,觸目驚心。
他搭在血凰劍柄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因極度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暴起的青筋如同虯龍般盤踞在手背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開來。
然而,這劇烈的失控僅僅持續了極為短暫的數息。
那翻騰欲裂的滔天情緒,竟被他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意誌力,強行壓了下去,死死鎖回眼眸最深處,隻餘下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死水的疲憊與平靜。
經曆的太多,犧牲的太多……從背負修羅之名的那一刻起,他早已習慣了將這世間所有的誤解、惡意與沉重,獨自一人扛起。憤怒與委屈,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它們換不回逝去的生命,也斬不開前路的荊棘。這個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
他的目光,艱難地移動,緩緩地從眼前一張張或憤怒扭曲、或恐懼蒼白、或徹底茫然無措的臉上掃過。這些麵孔,曾與他並肩作戰,曾將信任與性命托付於他。最後,他的視線與匆忙趕回他身邊的墨老那充滿擔憂和焦慮的眼神相遇。
他看到了墨老手中緊緊攥著的那份靈血絹帛,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末尾處那枚極其不起眼、卻散發著詭異冰冷氣息的符文印章。
他的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收縮了一下。這東西……他見過類似的記載,在更久遠的、屬於初代修羅王的破碎記憶碎片裏,與星空、與冰冷的窺視有關……
他艱難地試圖開口,幹裂粘稠的嘴唇翕動著,發出的聲音沙啞幹澀得如同生鏽的刀劍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
“看…來了…終究…免不了……”一句話未盡,更猛烈的嗆咳便凶暴地打斷了他,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撕裂掏空,殷紅的血點不斷從唇角溢出,滴落在他早已被染透的衣襟和冰冷的土地上。
墨老急忙俯身,雙指並攏,將自身精純卻溫和的真元源源不斷地渡入楚狂體內。然而,那真元一進入楚狂的經脈,墨老的心便沉到了穀底——那裏麵早已是千瘡百孔,裂紋遍布,如同一個即將徹底碎裂的陶罐,他的真元湧入,非但難以起到溫養之效,反而更像是在加速那些裂痕的蔓延,大部分力量都徒勞地溢散消失。
“閣下!您萬萬不能再動氣念!”墨老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急,“七大宗殘餘不過是一群趁火打劫的烏合之眾!我等雖疲敝,但據守此地險要,他們也未必能輕易攻入!當務之急,是您的傷勢!您必須……”
楚狂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動作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的目光再次垂落,定格在身旁那柄光華黯淡的血凰劍上。他顫抖得難以自抑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拂過冰冷粗糙的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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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指尖觸及劍身的刹那,那原本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的共鳴,忽然清晰地跳動了一下,仿佛沉眠的意識被短暫喚醒。一股細微卻無比熟悉的暖流,帶著白芷那殘魂中最後的執念與守護之意,順著他的指尖,緩緩流入那具幾乎完全破碎冰冷的軀體,如同涓涓細流滲入幹裂荒蕪的大地,勉強鎮壓著那幾乎要將他神魂都撕裂碾碎的劇痛與徹骨寒意。
這微弱卻堅韌的聯係,是他絕不能就此倒下的、最重要的理由。
為了白芷,為了月璃,為了沉舟、雲瀾、小碗……那些將最後的希望、生命與信任都托付給他,卻已永遠逝去的故人。
也為了眼前這些,在舉世皆敵、萬夫所指之時,仍選擇跟隨在他身後,眼神惶恐驚懼卻未曾真正退縮的人們。
更是為了那北境荒原之上,淨魂蓮中或許還存在的一線新生希望,以及那個看似虛無縹緲、遙不可及,卻必須由他去實現的、“人族與修羅共存於世”的沉重承諾。
他深深地、極其緩慢地吸了一口氣,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耗費掉僅存的全部力氣。胸腔內傳來可怕的破裂聲。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依舊低啞微弱得需要凝神才能聽清,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血沫,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堅定:
“無妨…死不了…”
他重新閉上雙眼,將所有殘存的心神意誌,盡數沉入與血凰劍那縷殘魂的微弱共鳴之中,從中拚命汲取著那微不足道卻至關重要的力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強行維係著意識最後一絲清明不散。
他知道,自己必須活下去。
必須用這具殘破不堪、時刻瀕臨崩潰的軀殼,去麵對即將席卷而來的、更加猛烈的狂風暴雨。
見楚狂暫時穩定下來,墨老稍稍鬆了口氣,但心情卻愈發沉重。他轉身麵對眾人,臉上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幹練。
“肅靜!”他沉聲一喝,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憤怒與恐懼毫無意義!七大宗欲蓋彌彰,煽動天下,其所圖無非是魔劍與權勢!我等剛剛經曆浩劫,尊者重傷,實力十不存一,硬拚絕非良策!”
他目光掃過山坳:“此地雖荒涼,但北冥絕地煞氣彌漫,可為我等天然屏障。七大宗那些人,未必有膽量深入!即刻起,依托地勢,構築簡易防線陣法和預警禁製!所有人,輪流警戒、療傷!”
他的冷靜感染了眾人,慌亂的情緒逐漸被壓下。幸存者們開始行動起來,忍著傷痛,利用有限的材料和在廢墟中搜集到的殘破法器,在山坳入口和四周布置起來。
墨老則走到那名萬象樓探子身邊,詳細詢問外界情報。探子稟報,七大宗聯軍正在快速集結,主要由天劍宗和烈陽宗殘餘長老主導,已有多股先鋒部隊開始向北冥絕地方向搜索前進。同時,檄文內容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中州,確實引得不少利欲熏心、或被恐懼蒙蔽的修士蠢蠢欲動。
“果然如此……”墨老撚著胡須,眼神閃爍,“聯軍內部並非鐵板一塊,烈陽宗與天劍宗素有積怨,或許……可加以利用。”
他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蕭雲瀾留下的萬象樓特殊信物,低聲對探子吩咐了幾句,命其設法聯係可能尚存於各地的萬象樓情報網殘部,並重點留意烈陽宗的動向。
安排完這些,他回到楚狂身邊,低聲道:“閣下,我已安排下去。我等暫以此地為基,固守待援…待您恢複些許再做打算。萬象樓秘庫中或有關鍵卷宗,老朽已派人嚐試聯係,或對日後局勢有利。”
楚狂閉著眼,沒有回應,似乎已陷入半昏迷狀態,隻有那輕輕搭在劍柄上的手指,偶爾會微不可察地動一下,證明他仍在與那無盡的痛苦和虛弱抗爭著,並傾聽著周圍的一切。
夜色完全籠罩了北冥絕地,煞風更烈,吹得篝火明滅不定,如同眾人此刻的心情。
簡易的防禦法陣已經激活,散發著微弱的能量波動,在煞氣中艱難地支撐起一小片相對穩定的區域。幸存者們大多已疲憊地睡去,或是在打坐療傷,隻有警戒的修士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山坳外的黑暗,仿佛那濃稠的夜色裏隨時會衝出噬人的猛獸。
墨老站在楚狂身旁,守望著這片在絕望邊緣掙紮的微小據點,眉頭緊鎖。他知道,暫時的安寧隻是假象。七大宗聯軍絕不會善罷甘休,那道“剿魔令”便是戰爭的號角。真正的危機,正在迅速逼近。
而他們唯一的依靠,那位曾劍斬天門的修羅劍尊,此刻正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依靠一柄殘劍中的微弱共鳴苦苦支撐。
前路仿佛被無盡的黑暗與煞氣籠罩,看不到一絲光亮。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石雕般沉寂的楚狂,喉嚨裏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幾乎被風聲掩蓋的悶哼。
墨老立刻俯身:“閣下?”
楚狂沒有睜眼,隻是搭在劍柄上的手指微微抬起,極其艱難地,指向山坳外的某個方向。他的指尖在微微顫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進行某種感應。
墨老順著那個方向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盡管隔著濃鬱的煞氣與夜色,他仿佛也能感覺到,一股混雜著貪婪、殺意與冰冷惡意的氣息,正在那個方向快速凝聚,並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不斷靠近。
第一波試探性的攻擊,來了。
餘燼尚未冷卻,新的烽煙,已然點燃。
山坳內,血凰劍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心緒與迫近的危機,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沉而哀戚的劍鳴。
楚狂的手指猛地收緊,握住了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慘白如骨。
他必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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