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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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京南門,十裏長亭。
    風是冷的,吹在人臉上,像被砂紙磨過。
    環汔穿著一身明黃的龍袍,站在亭外,身後的儀仗像一片火燒雲。
    忠順王站在他身側,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那身親王蟒袍,在風裏微微抖動。
    再往後,是滿朝的王公貴胄,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一群等著開席的鴨。
    他們在等一個人。
    等一個從地獄裏爬回來的,國公。
    遠處,地平線上,先是揚起一線煙塵。
    接著,那煙塵越來越濃,像一頭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土龍,朝著長亭,直撲而來。
    沒有號角。
    沒有旗幟。
    隻有五百騎,沉默地,碾過官道。
    馬蹄聲,整齊得像一個人的心跳,沉重,壓抑。
    近了。
    亭子裏的王公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們看清了那支隊伍。
    他們的眼神,像草原上的狼,空洞,饑餓,又帶著隨時會撲上來咬斷你喉嚨的凶光。
    為首的那人,沒有穿甲。
    他隻穿了一件最普通的黑色勁裝,外麵罩著一件磨損得看不出原色的皮裘。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馬背上,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裏帶出來的煞氣,卻像一座無形的山,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
    周梧跟在他身後半個馬身的位置,懷裏抱著那柄環首刀,渾濁的眼睛掃過對麵那群穿得花花綠綠的貴人,嘴角撇了撇,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隊伍在長亭前五十步,停了下來。
    五百騎,如一人。
    那份寂靜,比雷鳴更讓人心驚。
    馮淵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
    他將馬韁扔給猴三,獨自一人,走向那片明黃色。
    “臣,馮淵,叩見陛下。”
    他單膝跪地,聲音平淡,聽不出半分功成名就的喜悅。
    環汔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心裏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這還是那個在殿前寫出“提攜玉龍為君死”的年輕人嗎?
    那股子銳氣還在,卻被一層厚厚的血腥包裹著,變成了一柄隻為殺戮而生的凶器。
    “燕國公,平身。”環汔抬了抬手,聲音有些幹澀。
    “為陛下分憂,乃臣之本分。”馮淵站起身,垂著眼。
    “好!好樣的!”
    忠順王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重重地拍在馮淵的肩膀上。
    “子深!你果然沒讓本王失望!”
    他的聲音裏,是毫不掩飾的驕傲與占有。
    馮淵的肩膀,紋絲不動。
    他側過臉,對著忠順王,微微頷首。
    “托王爺洪福。”
    那態度,恭敬,卻也疏離。
    忠順王卻像是沒看出來,他拉著馮淵的手,轉向環汔,滿臉的得意。
    “陛下,您看!臣就說,子深是我大吳的棟梁!”
    環汔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容。
    “不錯。燕國公,乃國之利刃。”
    “傳朕旨意,擺駕回宮。今晚,朕要在宮中,為國公爺,接風洗塵!”
    隊伍,重新開動。
    進了朱雀門,神京城像是被一瓢熱油澆進了滾水的鍋,瞬間沸騰了。
    街道兩旁,人山人海。
    “國公爺!”
    “是燕國公回來了!”
    百姓們歡呼著,雀躍著,將手裏的鮮花,果子,往官道上扔。
    養心殿的偏殿,隻燃著一爐檀香。
    煙氣,嫋嫋。
    太上皇環巍,靠在鋪著厚厚白虎皮的軟榻上,閉著眼,像一尊快要風化的神像。
    殿裏,隻有他,和馮淵。
    馮淵跪在殿中,身上那件嶄新的國公朝服,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們都說,你是個屠夫。”
    良久,環巍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像一片枯葉,落在地上。
    “臣,是陛下手中的刀。”馮淵沒有抬頭。
    “刀,是用來殺人的。屠夫,也是。”
    “刀,隻會殺陛下指向的敵人。”馮淵的聲音,依舊平穩。
    “屠夫,會殺所有能換錢的牲口。”
    環巍的眼皮,動了一下。
    他緩緩睜開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渾濁,蒼老,卻又像能看透人心最深處的幽潭。
    “好一把,會說話的刀。”
    他笑了。
    “可刀太利,會傷了握刀人的手。”
    “刀在鞘中,便不會傷人。”馮淵抬起頭,迎上那道審視的目光。
    “臣,願為陛下的刀鞘。”
    “刀鞘?”環巍重複著這兩個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哈哈……好!好一個刀鞘!”
    他從軟榻上,慢慢坐直了身體。
    “神京城的京營,散漫太久了。”
    “那群隻會在演武場上耍花槍的少爺兵,也該見見,什麽叫真正的血。”
    他的目光,像一把錐子,釘在馮淵身上。
    “從今日起,你,便是京營節度使。”
    “掌神京十二衛,十萬兵馬。”
    “這把刀鞘,朕便交給你了。你,可要給朕,把它擦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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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淵的心,猛地一跳。
    京營節度使。
    天子親軍,國之命脈。
    他將這神京城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自己手上。
    “臣,領旨。”
    他重重叩首,額頭貼著冰涼的金磚。
    忠順王府,燈火通明。
    暖閣裏,酒菜早已備好。
    忠順王屏退了所有下人,親自為馮淵斟滿一杯酒。
    “京營節度使!”
    他舉起酒杯,臉上是控製不住的狂喜。
    “好!好得很!父皇他老人家,果然還是向著我們的!”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雙眼放光。
    “子深啊,你可知道,這京營節度使,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這神京城,以後就是我們說了算了!”
    那句“我們”,他說得自然而然。
    “當今聖上,雖然坐在龍椅上,可他終究心軟。”
    “這朝堂裏,那些盤根錯節的老家夥,他動不了。那些陽奉陰違的國公府,他也不敢動。”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湊近馮淵,聲音壓得極低,像魔鬼的私語。
    “你手裏有刀,本王背後有父皇。”
    “這大吳的天下,也該換個清明氣象了!”
    他的野心,像一杯倒滿了的酒,再也藏不住,全都灑了出來。
    他看著馮淵,眼神灼熱,充滿了期待。
    仿佛在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最鋒利的武器。
    “王爺說的是。”
    他緩緩開口,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子深,不過是王爺手上的一顆棋子。”
    “王爺指向哪裏,子深,便殺向哪裏。”
    “哈哈哈!”忠順王聞言,放聲大笑。
    他滿意地拍著馮淵的肩膀,覺得這天下,已經有一半,落入了他的囊中。
    馮淵陪著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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