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賈赦將迎春許給燕國公為妾的消息，像一陣風，吹遍了榮國府的每一個角落。
    榮禧堂裏，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啪！”
    賈母將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孽子！這個不孝子！”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跪在地上的賈赦。
    “我賈家列祖列宗的臉，都讓你這個畜生給丟盡了！”
    “為了巴結權貴，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賣！”
    “你……你怎麽不去死！”
    賈赦跪在地上，一聲不吭，任由賈母打罵。
    他不敢說出實情，隻咬死了是想跟燕國公府親上加親。
    “親上加親？”賈母氣笑了，“讓我的孫女，去給人家做妾，這也叫親上加親？”
    “你這是把我們賈家的姑娘，當成什麽了？貨物嗎！”
    王夫人和邢夫人在一旁，連勸都不敢勸。
    “老祖宗！”
    賈寶玉衝了進來，眼圈通紅。
    “不能讓二姐姐去！絕對不能！”
    他跑到賈赦麵前，揪住他的衣領。
    “伯父！赦老爺！那是你女兒！你怎麽能把她推進火坑！”
    “寶玉！放肆！”王夫人厲聲喝道。
    賈赦被他搖晃著，那張浮腫的臉，沒有半點血色。
    “父母之命，與你何幹！”他甩開寶玉的手，吼了一句。
    “這是我們賈家的事！”寶玉哭著喊道，“二姐姐那麽老實的一個人，你讓她去給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做妾，你這是要她的命啊！”
    他轉身，跪在賈母麵前。
    “老祖宗，您快說句話啊！您救救二姐姐吧！”
    賈母看著寶玉，又看看賈赦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心力交瘁地閉上了眼。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她揮了揮手。
    “把他給我叉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他！”
    大觀園，紫菱洲裏。
    探春氣得將手中的棋子，全都掃落在地。
    她那張俊俏的臉，漲得通紅。
    “為了自己的前程，拿女兒去做交易！”
    惜春坐在對麵，神情冷漠。
    “姐姐何必動怒。這紅塵俗世，本就是個名利場。父親，兒女，哪個不是交易的籌碼？早些看透了，也就清淨了。”
    史湘雲也在，她氣得直跺腳。
    “迎春姐姐也太可憐了！”
    “哭有什麽用？”探春冷笑一聲。
    “恨隻恨我們生在這家，由不得自己。二姐姐的性子，走到這一步，又能怨誰？”
    她們在這裏義憤填膺。
    而事件的中心，賈迎春，卻安靜得可怕。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
    就坐在床邊，
    司棋幾個丫鬟，急得團團轉，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窗前，手裏拿著一根繡花針，對著一方帕子，發呆。
    寶玉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二姐姐！”
    他看著迎春那副呆呆的樣子，心疼得無以複加。
    “你……你怎麽還坐得住？你快去求求老祖宗，你不能嫁啊！”
    迎春抬起頭，那雙總是顯得有些迷茫的眼睛，看著寶玉。
    她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為什麽？”寶玉急了，“難道你就甘心，去給那種人做妾？”
    迎春的嘴唇動了動，很輕地，說了一句話。
    “嫁給誰，不都一樣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軟。
    卻像一把重錘，敲在寶玉心上。
    他看著迎春，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怯懦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隻有一種……認命的平靜。
    寶玉走了。
    迎春低下頭，繼續看著手中的帕子。
    帕子上，繡的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迎春花。
    她的心，卻不像表麵那麽平靜。
    它在胸腔裏，跳得很快，很亂。
    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即將被送到新主人手裏的鳥。
    緊張，害怕。
    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羞怯。
    那個男人。
    那個在榮慶堂裏，目光曾從她身上掃過的男人。
    燕國公。
    他……
    她不敢想下去。
    手中的繡花針，冷不防，刺破了指尖。
    一滴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正好滴在那朵迎春花的花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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