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林子，蕭瑟肅殺。
    光禿禿的枝幹刺向灰白的天空，地上鋪著一層枯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馮淵一身玄色勁裝，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上，身形挺拔如鬆。
    他身後，猴三壓低了聲音，飛快地匯報著。
    “爺，都妥了。”
    “賈府亂成了一鍋粥，太醫請了好幾撥。”
    “王夫人哭得死去活來，賈母當場就砸了一套茶具。”
    “那塊假的玉，他們沒看出來？”馮淵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沒。王夫人寶貝似的攥著，誰也不讓多看。襲人擦洗的時候，有人遠遠盯著，她也隻是覺得光澤暗了些，隻當是摔壞了靈性，沒敢聲張。”
    猴三的臉上，滿是欽佩。
    爺這一手，釜底抽薪，簡直是神來之筆。
    馮淵“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他撥轉馬頭，看向不遠處另外兩匹小馬上的人兒。
    甄英蓮和賈迎春，都穿著一身利落的騎裝，小臉被風吹得通紅，眼睛裏卻閃爍著新奇與興奮的光芒。
    這是她們第一次跟著馮淵出來打獵。
    “迎春，韁繩抓穩了。”
    馮淵揚聲道。
    賈迎春聞言，身子下意識地繃緊，用力點頭。
    她不再是那個在榮國府裏，連下人都能欺負幾分的“二木頭”。
    出了那個牢籠，到了這片天高地闊的所在，她眉宇間那股怯懦，正一點點被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鮮活。
    “爺，我……我騎得還好嗎？”她小聲問，帶著一絲期待。
    “比上次強多了。”馮淵嘴角含笑，“再練幾次，就能自個兒跑了。”
    得到誇獎，賈迎春的眼睛亮了許多，臉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幾分。
    馮淵又看向另一邊的甄英蓮。
    小丫頭膽子大些，正好奇地看著幾條在林間穿梭的獵犬。
    “英蓮，怕不怕？”
    “不怕！”甄英蓮脆生生地回答，隨即又吐了吐舌頭，“就是……就是這馬跑起來，屁股顛得慌。”
    馮淵哈哈大笑。
    這純真爛漫的模樣，才是她本該有的樣子。
    就在這時，前方的幾條獵犬，突然發出了陣陣狂吠，聲音急促而凶狠。
    “有東西！”
    猴三眼神一凜。
    馮淵臉上的笑意收斂，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兩個女孩勒住馬，待在原地。
    “跟緊我，別亂跑。”
    說罷，他一夾馬腹，駿馬如離弦之箭，朝著犬吠的方向衝了過去。
    穿過一片稀疏的白樺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頭體型碩大的野豬，正紅著眼，用它那兩根鋒利的獠牙，瘋狂地衝撞著一棵老樹，幾條獵犬圍著它，卻不敢輕易上前。
    那野豬顯然是被激怒了，渾身的鬃毛根根倒豎，發出的嘶吼聲在林中回蕩。
    甄英蓮和賈迎春哪裏見過這等凶悍的陣仗，都嚇得白了臉，緊緊抓著韁繩。
    馮淵卻不見半分慌亂。
    他從馬背上，不疾不徐地取下那張黑漆漆的角弓。
    彎弓，搭箭。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遝。
    “嗡——”
    弓弦震顫。
    一支羽箭，帶著破空的厲嘯，如黑色閃電般，精準地射入了野豬的左眼。
    “嗷——！”
    野豬發出一聲震天的慘嚎，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整個林子，瞬間安靜下來。
    隻剩下風吹過樹梢的嗚咽聲。
    賈迎春和甄英蓮都看呆了。
    她們張著小嘴，看著那個持弓立馬的男人，眼中充滿了震撼與崇拜。
    “走，回府。”
    馮淵收起弓，臉上又恢複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給你們嚐嚐鮮。”
    “今天，咱們烤肉吃。”
    馮淵的後花園，原本沒有名字。
    但想著那遠在天邊的太虛幻境，便取名“太真園”。
    此刻，太真園的暖亭之中，卻是暖意融融，香氣四溢。
    亭子四麵都掛著厚厚的錦簾，擋住了外頭的寒風。
    亭中央，幾個大炭盆燒得通紅，將整個亭子都烘得溫暖如春。
    炭盆上，架著一個鐵絲編成的烤架。
    那頭剛獵回來的野豬，已經被處理幹淨，切成了一塊塊大小均勻的肉塊，正放在烤架上，被炭火烤得“滋滋”作響。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小簇火苗，肉香混合著香料的味道，霸道地占據了所有人的鼻腔。
    園中的女人們，都圍坐在一起。
    林黛玉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居家常服，外麵罩著一件白狐風毛的鬥篷，正拿著一把小銀剪，細心地將烤好的肉剪成小塊。
    她那雙不食人間煙火的手，做起這些事來，竟也帶著一種別樣的優雅。
    “你呀，就知道弄這些新奇古怪的花樣。”
    她嗔了馮淵一眼，將一塊剛剪好的，還冒著熱氣的裏脊肉，用銀筷夾著，遞到他嘴邊。
    “快嚐嚐，看我這手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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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淵笑著張嘴接了，細細咀嚼。
    “嗯，外焦裏嫩，香料也用得恰到好處。”
    他毫不吝嗇地誇讚，“我家夫人的手藝，天下第一。”
    林黛玉被他誇得臉頰微紅，眼波流轉，帶著一絲嬌羞的喜悅。
    一旁的邢岫煙挺著肚子，臉上帶著溫柔的母性光輝。
    她不能多吃這些燥熱之物，便端著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著，目光始終追隨著馮淵。
    馮淵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頭，對她溫和一笑。
    “坐著別動，想吃什麽，我給你烤些清淡的菌菇。”
    邢岫煙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你們吃，我就很開心了。”
    甄英蓮和賈迎春兩個小姑娘，則完全被這新奇的吃法給吸引了。
    她們學著尤三姐的樣子，拿著刷子，興致勃勃地給肉塊刷著醬料，不時發出一兩聲小小的驚呼，玩得不亦樂乎。
    尤二姐在一旁，溫柔地給她們遞著帕子，擦拭濺到手上的油漬。
    而尤三姐，則是這群人裏最放得開的。
    她穿著一身青藍色的衣裳，更襯得她肌膚賽雪，眉目妖嬈。
    “光吃肉怎麽成！”
    她端起酒杯，媚眼如絲地看著馮淵。
    “爺，咱們喝一杯！”
    說著，便要和馮淵對飲。
    馮淵笑著舉杯，一飲而盡。
    酒是溫過的花雕，醇厚綿長。
    肉是新獵的野味，鮮美無比。
    美人環繞，笑語嫣然。
    馮淵靠在鋪著厚厚軟墊的椅子上，看著眼前這活色生香的一幕，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他看著林黛玉。
    她不再是那個終日以淚洗麵的病弱才女，雖還生著病，但她的眉間，舒展著為人妻的幸福與安寧。
    他看著邢岫煙。
    她腹中孕育著他的骨血，臉上是即將為人母的恬靜與溫柔。
    他看著甄英蓮和賈迎春。
    一個天真爛漫，一個重獲新生，她們的笑聲，像清泉一樣洗滌著這個園子。
    他看著尤二姐和尤三姐。
    她們的風情與嫵媚，不再是任人采擷的浮萍，而是這園中兩朵開得最豔麗的牡丹。
    這裏，是他親手打造的，一個與外界隔絕的，溫暖而美好的世界。
    朝堂上的風雲變幻，那些躲在暗處，自以為是棋手的神佛鬼怪……
    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麽遙遠，那麽不值一提。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懷中。
    那塊溫潤的，帶著奇異光澤的通靈寶玉，正靜靜地躺在那裏。
    女媧補天石？
    賈寶玉的命根子？
    這個世界劇情的核心？
    現在，它隻是自己的一塊玩物。
    他才是這盤棋，真正的主宰。
    他要守護的，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天下，也不是什麽勞什子的氣運。
    就是眼前這一切。
    這暖亭裏的歡聲笑語，這園中的人間煙火。
    “爺，想什麽呢？”
    林黛玉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馮淵回過神，看著她關切的眼眸，笑了笑。
    他端起酒杯，對著眾人朗聲道。
    “沒什麽。”
    “都吃，都喝，今天高興。”
    亭中，再次響起了女人們清脆的笑聲，伴著烤肉的香氣，飄散在太真園清冷的空氣裏。
    而此時的榮國府，正被一片愁雲慘霧，死死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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