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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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旅館用過清淡精致的早餐後,兩人便踏上了返程的路。與來時的隱隱期待和微妙緊張不同,回程的車廂內,彌漫著一種全然不同的、如同融化了蜜糖般的甜蜜氛圍。
    沈清許依舊專注地開著車,但林未晞卻能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同。她的坐姿似乎比來時更放鬆一些,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偶爾會隨著車內流淌的舒緩音樂,輕輕敲擊出漫不經心的節奏。陽光透過車窗,在她線條優美的側臉上跳躍,那總是微抿的唇角,此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淺而真實的弧度。
    林未晞坐在副駕駛座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盈和明媚。她不再像來時那樣隻是偷偷打量,而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帶著滿心滿眼的笑意,側頭看著正在開車的沈清許。
    她的目光太過直接和專注,沈清許想忽略都難。趁著前方路況良好,她快速偏過頭,捕捉到了林未晞未來得及收回的、帶著笑意的視線。
    “看什麽?”沈清許的聲音裏聽不出責備,反而帶著一絲被取悅的慵懶。
    林未晞非但沒有躲閃,反而笑得眼睛彎彎,像兩彎新月:“看我女朋友開車的樣子,很帥。”
    “女朋友”三個字,被她帶著一點小小的得意和珍視說出來,像是在反複確認這個嶄新的、令人心動的身份。
    沈清許的耳根幾不可察地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她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重新目視前方,但唇角那抹清淺的弧度卻明顯加深了。她沒有說話,卻空出右手,自然而然地伸過去,輕輕覆在了林未晞放在腿上的左手手背上。
    掌心溫暖而幹燥,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將林未晞微涼的手完全包裹住。
    肌膚相觸的瞬間,一股微小的電流順著相貼的皮膚竄開,直抵心尖。林未晞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像是被注入了歡快的音符,咚咚咚地敲擊起幸福的節拍。她微微蜷起手指,反過來與沈清許的手指交纏,十指緊緊相扣。
    這個動作,比昨夜任何親密的接觸,都更讓林未晞感到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心和歸屬感。
    她們就這樣,在灑滿陽光的車廂裏,在流淌的音樂中,靜靜地十指相扣。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個緊握的手,便已訴說了千言萬語。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城市的高樓輪廓逐漸清晰。但林未晞卻不再有來時的忐忑和不安。她知道,她們即將回到那棟曾經被她暗自稱為“冰窟”的別墅,但這一次,一切都不一樣了。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小心翼翼、寄人籬下的“契約妻子”,而是沈清許親口承認的、名正言順的“女朋友”。
    這個認知,像是一道溫暖而堅實的光,驅散了所有殘存的陰霾,讓她充滿了麵對一切的底氣和勇氣。
    她的手被沈清許緊緊握著,那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溫度和力量,仿佛在無聲地告訴她:別怕,以後的路,我們一起走。歸途的風,都帶著甜味。
    車子平穩地駛入別墅車庫,那熟悉的、略帶冷清的氣息撲麵而來,但這一次,林未晞心中卻再無半分往日的忐忑與疏離。她的手依舊被沈清許緊緊握著,那溫暖的觸感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如同最堅實的鎧甲。
    回到屋內,沈清許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去書房處理積壓的公務,或者回臥室換衣服。她甚至沒有鬆開林未晞的手,而是牽著她,徑直走向了一樓的書房。
    書房依舊是那副模樣,寬大厚重的紅木書桌,整齊排列的書架,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紙張和墨水的氣息,嚴謹、冷肅,充滿了沈清許的個人印記。這裏曾是林未晞幾乎從不踏足的“禁區”,象征著沈清許絕對的個人領域和她們之間那道無形的界限。
    沈清許鬆開林未晞的手,走到書桌後。她沒有開主燈,隻有桌上一盞複古台燈灑下昏黃的光暈,將她的身影勾勒得愈發挺拔。她的目光在桌麵上掃過,最終落在了角落一個不起眼的、上了鎖的檀木文件盒上。
    林未晞站在書房中央,看著她的動作,心裏隱隱猜到了什麽,呼吸不由得微微屏住。
    沈清許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串小巧的鑰匙——那串鑰匙林未晞見過,上麵不僅有車鑰匙、門禁卡,還有幾個她從未見沈清許使用過的、造型古樸的小鑰匙。沈清許的手指在那串鑰匙中精準地找出了一把,插入文件盒的鎖孔。
    “哢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書房裏格外清晰。盒子被打開。裏麵整齊地擺放著一些重要的產權文件、護照,以及一些密封的檔案袋。沈清許的目光沒有絲毫猶疑,她的手直接探向最底層,熟練地抽出了一個略顯厚重的、牛皮紙顏色的文件袋。
    袋子的封口處,甚至還貼著當初律師事務所的封條。
    林未晞的視線牢牢鎖定在那個文件袋上,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她認得那個袋子——那是她們“婚姻”的開始,是定義了她最初在這裏所有身份和行為準則的、冰冷無情的《婚前協議》及《附加條款》,也就是她們口中所說的“契約”。
    沈清許拿著那個文件袋,繞過書桌,重新走到林未晞麵前。她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肅穆的鄭重。她沒有去看林未晞的眼睛,而是低頭,用修長的手指,緩慢而堅定地,撕開了那個貼著封條的文件袋。
    紙張被抽出的聲音,窸窣作響。她並沒有將裏麵的文件完全取出,也沒有去看上麵的任何一條條款。那些曾經框定了她們關係的冰冷文字,在此刻看來,已經毫無意義。
    她隻是拿著那份承載了過往所有疏離與計算的契約,轉身,走向書房角落那個嵌入牆壁的、厚重的灰色保險櫃。
    密碼鎖發出滴滴的輕響,沈清許熟練地輸入一串數字,然後是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的聲音。保險櫃厚重的門被拉開,裏麵分層擺放著一些更重要的商業文件、珠寶盒以及現金。
    林未晞站在原地,看著沈清許的動作,眼眶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熱。
    沈清許沒有將那份契約放在保險櫃的上層或者中層,而是俯下身,將它放在了最底層,一個最不起眼的、幾乎被陰影覆蓋的角落。然後,她直起身,“哐當”一聲,用力地關上了保險櫃厚重的門,轉動鑰匙,撥亂密碼。整個過程,安靜、迅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做完這一切,沈清許才轉過身,重新麵向林未晞。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看向林未晞微微泛紅的眼眶,聲音平穩,卻蘊含著千鈞的重量:
    “把它封存起來。”她頓了頓,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林未晞,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溫柔而專注地望進她的眼底:
    “我們的關係,不需要它來定義了。”不需要契約,不需要條款,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冰冷的東西來定義。從今以後,定義她們關係的,隻能是彼此的心。
    林未晞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但那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釋然,是感動,是徹底的安心。她用力地回握住沈清許的手,重重地點頭。
    那份象征著過去一切的契約,被永遠地鎖進了黑暗的底層。而她們之間,迎來了一個全新的、隻關乎愛與真心的光明開端。
    看著沈清許將那份象征過去的契約徹底封存,林未晞的心像是被溫熱的泉水浸泡著,柔軟而充盈。一種難以言喻的、嶄新的歸屬感和喜悅,在她胸腔裏雀躍著,急需一個出口。
    她鬆開沈清許的手,臉上帶著明媚而調皮的笑容,像一隻輕盈的蝴蝶,轉身跑出了書房,直奔客廳。
    沈清許看著她突然跑開的背影,微微怔了一下,唇角卻不由自主地隨之揚起。她沒有立刻跟出去,隻是站在原地,聽著外麵傳來翻找東西的細微聲響,眼神裏充滿了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縱容和期待。
    林未晞跑回客廳,在放著她日常雜物的小籃子裏,飛快地找到了她需要的彩鉛和便簽紙。她背對著書房的方向,趴在冰箱門上,微涼的不鏽鋼麵板貼著她的手臂。她抿著唇,眼神專注,嘴角噙著甜蜜的笑意,手中的彩鉛在紙上飛快地舞動。
    不過寥寥數筆,兩個憨態可掬的簡筆畫小人便躍然紙上。一個小人線條簡潔利落,表情有點酷酷的,另一個小人則線條柔和,笑得眼睛彎彎。她們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站在一顆大大的、線條飽滿的愛心下麵。愛心的顏色,她特意選用了溫暖明亮的橙紅色,如同此刻她內心的色彩。
    畫好後,她小心翼翼地將這張小小的畫紙,貼在了冰箱門上那片已經貼了好幾張向日葵便利貼的區域。這張新的畫,與旁邊那些寫著“記得吃早餐”、“湯在鍋裏”的溫暖叮囑並列,卻顯得格外不同。它不再僅僅是生活化的關懷,更像是一個無聲的宣告,一個甜蜜的印記。
    她剛貼好,還沒來得及退後欣賞,就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身體從後麵貼近,熟悉的氣息將她輕輕籠罩。
    沈清許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從身後擁住了她。她的下巴輕輕擱在林未晞的肩頭,目光落在冰箱門上那幅嶄新的畫上。
    “畫的是什麽?”沈清許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響在林未晞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林未晞的臉頰微紅,靠在她懷裏,用手指輕輕點著畫上的小人,聲音帶著一點小小的驕傲和羞澀:“這個,是你。”她的指尖移到旁邊那個笑臉小人,“這個,是我。”最後,手指落在那個大大的愛心上,“這是……我們的家。”
    她說“家”這個字時,聲音輕柔卻無比堅定。
    沈清許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收緊,將她更深地擁入懷中。她沒有對那幅略顯稚嫩的畫作做任何評價,隻是靜靜地看了幾秒,然後側過頭,一個輕柔的、帶著無比珍視意味的吻,落在了林未晞的太陽穴上。
    這個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林未晞閉上眼睛,感受著額角傳來的溫熱觸感和身後人沉穩的心跳,隻覺得整顆心都被浸泡在蜜糖裏。冰箱冰冷的金屬外殼,似乎也因為這幅畫和這個擁抱,而變得溫暖起來。
    這個曾經被她暗自稱為“冰窟”的地方,從這一刻起,因為這張小小的畫,因為身邊這個人,真正成為了她們的“家”。一個不需要契約來維係,隻由愛與陪伴構築的家。
    空氣中,仿佛都彌漫開了絲絲縷縷的、名為幸福的甜味。
    冰箱門上的新畫如同一個甜蜜的印記,牢牢貼在了這個家的中心,也貼在了彼此的心上。沈清許那個落在太陽穴的輕吻,帶著未盡的溫存和顯而易見的滿足。
    她終於鬆開了環抱著林未晞的手臂,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依舊站在她身後,目光似乎還流連在那幅畫上,又似乎隻是貪戀著這一刻溫馨的貼近。
    “我去書房處理幾封郵件。”沈清許的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留戀。雖然剛結束短暫的旅行,但集團龐大的事務並不會因此停止。
    “好。”林未晞轉過身,對她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我去準備點水果。”
    沈清許點了點頭,這才轉身走向二樓書房。她的步伐依舊從容,但林未晞卻敏銳地感覺到,那背影似乎比平時少了幾分迫人的冷硬,多了一絲屬於“家”的鬆弛。
    林未晞心情愉悅地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新鮮的草莓和橙子,仔細地清洗、切塊,擺放在精致的玻璃碗裏。午後的陽光透過廚房的百葉窗,在流理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裏彌漫著水果的清甜香氣。她一邊忙碌,一邊不自覺地哼起了輕快的調子,隻覺得連指尖都沾染著幸福的甜意。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果盤剛剛準備好,林未晞就聽到了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她有些意外地抬頭,看到沈清許正從樓上下來。她似乎並沒有在書房待很久,手裏也沒拿任何文件或電子設備。
    沈清許徑直走到廚房,來到林未晞身後。她沒有說話,隻是像之前那樣,自然而然地伸出雙臂,從後麵輕輕環住了林未晞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充滿了依賴和眷戀的姿勢。
    “忙完了?”林未晞側過頭,臉頰蹭到她柔軟的發絲,心裏軟成一片。
    沈清許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臉在她頸窩處輕輕蹭了蹭,像一隻尋求安撫的大型貓科動物。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耍賴的慵懶和任性:
    “不想去公司了。”
    “啊?”林未晞愣住了,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想去公司?這話竟然會從工作狂沈清許的口中說出來?
    她失笑,放下手中的水果刀,轉過身,麵對著難得露出如此“不務正業”一麵的沈清許,伸手輕輕戳了戳她沒什麽表情卻莫名顯得有點委屈的臉頰:“沈總,你這是要從此不早朝了嗎?”
    沈清許抓住她作亂的手指,握在掌心,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裏麵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隻有清晰可見的、不想分離的執著。
    “嗯。”她竟然真的應了一聲,理由直接得讓人心跳加速,“想和你待著。”
    沒有什麽比剛確認關係的戀人更貪戀彼此的陪伴。即便是平日裏理性至上、分秒必爭的沈總裁,也無法抗拒這種想要時刻黏在女朋友身邊的本能衝動。
    林未晞的心被她這句直白的話燙了一下,隨即被巨大的甜蜜包裹。她看著沈清許那雙寫滿了“不想工作隻想抱女朋友”的眼睛,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她知道公司肯定還有事情等著她處理,但此刻,她願意縱容這份難得的任性。
    “那……”林未晞環顧了一下四周,提議道,“我們去看電影?就在影音室。你累了還可以休息一下。”
    那個曾經發生過冷戰、也誕生過第一個真正意義上親吻的房間,此刻也仿佛被賦予了新的意義。
    沈清許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顯然對這個提議很滿意。她點了點頭,拉著林未晞的手就往外走,那迫不及待的樣子,哪裏還有半點平日裏運籌帷幓的沈總模樣。
    於是,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工作日下午,沈氏集團那位以高效和冷峻著稱的總裁,第一次,為了陪女朋友看電影,將那些等待批示的文件和排滿的行程,暫時拋在了腦後。
    對她而言,此刻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好好享受這份剛剛確認身份的、甜蜜的“不務正業”。而那座曾經冰冷的別墅,也因為這充滿了煙火氣和愛意的“不務正業”,而變得愈發溫暖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