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我才是真正的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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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之中,那張屬於蘇晚晴的臉龐正在分崩離析。幹涸的泥塊片片剝落,顯露出其下蠕動著的、純粹的黑暗。
談判已經沒有意義。
夜天子那龐大的魂體不再顫抖,恐懼在絕望的催化下,化為最徹底的瘋狂。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龐大的魂體猛地炸開,化作億萬道最汙穢的欲望念頭,主動衝向那片從蘇晚晴軀殼中剝離出的、代表著“惡”的本源黑暗。二者沒有絲毫猶豫,瞬間相融。
霎時間,這片由夜天子構築的虛假空間徹底改變了性質。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與死寂。一幅幅扭曲的畫卷在白衣書生周身展開。
有老者臨終前對長生的無盡渴求,有將士戰死沙場前對功名利祿的最後執念,有商賈傾家蕩產後的滔天怨恨,有情種被辜負後的惡毒詛咒。這是夜天子吞噬百年積累的、整座黃隆城的絕望夢魘。而這些夢魘的背景,被塗上了一層更加深邃的底色。
那是惡魘帶來的、凝練了千百年的純粹惡意。它將所有夢魘中的不甘與怨毒提煉、放大,化作一種能夠直接侵染道心的劇毒。整個虛空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由欲望與惡意交織而成的泥潭,要將置身其中的截天宗弟子徹底拖拽、淹沒,讓琉璃道心蒙上永世無法洗刷的汙垢。
麵對這幾乎能讓任何地仙修士道心崩潰的景象,趙家樹卻露出了一個讚許的表情。
“有點意思。”
輕聲點評,語氣像是找到了一本值得一讀的閑書。
在衡城宸王府,導演了那場盛大的落幕。
以自身為棋子,誘劉鉞入局,在生死之間勘破關隘,涅盤重生。那是一場精心準備的豪賭,賭贏了,便是海闊天空,道途坦蕩。至於馮篤的奪舍,純屬意外之喜,是錦上添花的一筆。
煉化劉鉞與馮篤的魂魄與大道,最大好處的那份無極相根基,毫不猶豫地給了魏燕雨小師妹。剩下的東西,對趙家樹而言,同樣是一座寶庫。
尤其是浮仙門的完整傳承。那座曾被天下修士視為第一魔宗的龐大宗門,其典籍秘法浩如煙海,其中記載的諸多禁術,其構思之巧妙,用心之歹毒,確實別開生麵。絕大多數禁法都過於有傷天和,與自身大道相悖,趙家樹隻是將它們當做藏書一般閱覽,以增廣見聞。可博覽群書,不代表不會用。比如,劉鉞當初在宸王府上空,拚盡一切施展出的那道禁術。
“寰宇皆咒”。
那時劉鉞的施展,充滿了絕望與瘋狂,力量駁雜不堪,更像是被逼到絕路後的胡亂嘶吼,空有其形,未得其神。
可笑。
趙家樹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神情變得無比認真。
一直以來護持著琉璃道胎周身、散發著溫潤純淨氣息的琉璃寶光,在這一刻悄然向內收斂,盡數沒入軀體。取而代之的,一股截然不同、充滿了古老與不祥意味的禁忌力量,從白衣書生身上緩緩升起。這股力量並非狂暴,也非陰冷。它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悸。仿佛在宣告一個不容辯駁的真理。一個讓萬物絕望的真理。
趙家樹抬起眼,看向那片已經將自己完全包裹的、由夢魘與惡意構築的領域。緩緩開口,吐出四個字。
“寰宇皆咒。”
話音不大,卻蓋過了領域內所有的尖嘯與哀嚎。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威能。隻是隨著話音的落下,四個由最純粹的“無”構成的古老符文,烙印在了這片虛空的四個角落。它們不發光,不發聲,隻是存在於那裏。
下一刻,那片由夜天子和惡魘聯手創造的恐怖領域,開始從最根基的法則層麵……崩塌。
領域內,無數具現化的夢魘開始扭曲。一名老者對長生的渴求幻想中,他終於得到了永恒的生命,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永遠無法逃離的、一尺見方的黑暗囚籠裏,唯有無盡的孤寂相伴。永生,成了一種酷刑。一名將軍渴求蓋世功名的夢魘裏,他終於封狼居胥,卻發現自己所有的親人、袍澤、子民,都因一個錯誤的決策而慘死,成了孤家寡人,守著一座空蕩蕩的天下。功名,成了一種詛咒。一名富商對財富的無盡貪婪,幻境中金山銀海堆積如山,可觸手之處,黃金化為腐朽泥土,白銀變為劇毒蛇蟲,每一分錢財都散發著能噬咬魂魄的惡臭,擁有的一切都成了將自己拖入深淵的重負。
財富,化為無盡的貧瘠。一名情種對真愛的執念,幻境中與摯愛之人相守百年,耳鬢廝磨,情深意濃,然而每一個溫存的瞬間,都有一把無形的刀刃切割心脈,每一次甜蜜的擁抱,都帶來深入骨髓的痛楚,最終發現,那相伴百年的愛人,不過是自己內心最深處陰暗麵的具現,日夜折磨著魂魄。真愛,變為永恒的背叛。
這便是“寰宇皆咒”的真意。它不直接毀滅軀體,而是實現欲望,再讓擁有的“美夢”,變成比“噩夢”本身更加痛苦、更加絕望的無間地獄。
“不……這不可能!”
夜天子與惡魘的意誌在領域中發出驚駭欲絕的尖叫。它們的聯合領域,本就是建立在生靈的欲望與執念之上。而此刻,趙家樹釜底抽薪,直接從根源上汙染了“欲望”本身。它們的領域非但沒能侵蝕趙家樹,反而被對方的力量所滲透、掌控,成為了一個自我折磨的囚籠。它們親手為自己打造了最完美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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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樹一步踏出,腳下的虛空蕩開一圈圈黑色的漣漪。走得很慢,像是在自家的庭院中散步,閑庭信步間,那片龐大的惡意領域便被徹底鎮壓、馴服。走到那團已經開始劇烈衝突、即將分崩離析的黑氣麵前。那張屬於蘇晚晴的臉龐,與無數怨毒的麵孔交替浮現,充滿了痛苦與不解。
趙家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黑氣之上。
“吞噬魂魄,製造恐懼,玩弄人心……這些都隻是最低劣的手段,是野獸的捕食本能,是山賊的打家劫舍,上不得台麵。”
抬起另一隻手,五指張開。那些剛剛被“寰宇皆咒”所汙染、充滿了悖論與詛咒的欲望念頭,化作一道道黑色的細線,溫順地纏繞上指尖。
“真正的異與惡,是秩序,是法則。”
“讓你生,便生。讓你死,便死。”
“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隻能永世沉淪。”
趙家樹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那雙清澈的眸子裏,倒映著兩個上古妖異最深沉的恐懼。
忽然自嘲一笑:“左顧右盼,瞻前顧後多年,原來......我才是真正的魔頭。”
話音落下,五指猛地收攏。纏繞其上的億萬道黑色絲線瞬間繃緊。那團由夜天子和惡魘融合的、龐大無比的混亂能量體,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向內拉扯、擠壓。淒厲的慘嚎響徹虛空,卻又在傳出的瞬間被咒印法則所吞噬。黑氣被不斷壓縮,其中的怨念、惡意、魂魄,都在這股絕對的力量麵前被強行揉捏、粉碎、重塑。
壓縮的過程中,那枚寰宇皆咒的符文在黑氣表麵流轉,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法則的進一步扭曲。
夜天子與惡魘的意識在其中掙紮,感知著自身存在的每一寸都被強行剝離、重組。它們曾引以為傲的吞噬能力,在這一刻,反過來成了被吞噬的媒介。它們所汲取的欲望與惡意,此刻化作無形的鎖鏈,將它們牢牢禁錮,並隨著趙家樹的指力,被煉化為更純粹的“無”。
最終,所有的混亂與邪惡,都被壓縮成了一枚通體漆黑、表麵篆刻著無數哀嚎麵容的丹丸,靜靜地懸浮在趙家樹的掌心。丹丸表麵光滑,卻又透著一種深邃的混沌,仿佛將整個黃隆城的罪孽與絕望都濃縮其中。其內無數張麵孔扭曲著,無聲地嘶吼,卻被一層透明的琉璃光華徹底封禁,無法泄露半分氣息。
做完這一切,趙家樹低頭看了一眼掌心的“魔丹”,像是有些不滿意地搖了搖頭。
“雜質太多,火候也差了些。”
屈指一彈,丹丸飛入口中,被幹脆利落地吞了下去。
魔丹入腹,琉璃道胎內壁泛起微光,一股龐大駁雜卻又帶著某種古老精純的能量,被道胎迅速分解、煉化。這股力量,遠超尋常地仙的道果,其中蘊含著上古妖異的本源,以及百年積累的城池氣運和生靈念力。琉璃道胎在煉化過程中,發出細微的嗡鳴,仿佛在歡快地吸收著這份獨特的“營養”。趙家樹周身的氣息,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捉摸。那並非簡單的力量增長,而是一種對天地法則更深層次的理解與掌控。
虛空之中,隨著兩大妖異的消失,那片由它們構建的幻境也隨之瓦解。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黃隆城清晨的微光。張府門前的廢墟、焦黑的木梁、破碎的磚石,一切都恢複了真實而頹敗的景象。
趙家樹站在原地,負手而立,衣衫依舊潔白無瑕,仿佛從未踏入過那片汙穢的夢魘。臉上沒有半分疲憊,反而多了一分若有所思。
“這等滋味,確實獨特。”
聲音輕微,傳入了剛剛抵達張府上空的荊黎和黑紋金雕耳中。
荊黎收斂劍光,落在張府屋脊之上,看著下方一塵不染的白衣身影,心中泛起波瀾。
許久之後他隻得無奈歎息一聲,也許這才是真正的趙家樹。
黑紋金雕落在荊黎身側,收攏雙翼,上古惡異竟然就這麽……被“吃”了?
“收斂氣息,城中還有些餘孽沒處理幹淨。”
趙家樹頭也未回,聲音傳出,“而且,這黃隆城的氣運,本源已斷,但那股殘餘的混亂,還需慢慢梳理。”
白衣書生抬起手,掌心浮現一枚全新的琉璃符文,晶瑩剔透,卻又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深邃。符文輕輕一顫,黃隆城上空原本混亂駁雜的氣運,竟開始緩緩流轉,如同被無形之手撥動,逐漸向著某個方向匯聚。
雨過天晴,過往隻是過往,未來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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