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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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蘆葦蕩的淒風苦雨,並未能吹散城東趙府的奢靡與浮華。
    趙府深處,一處僻靜的庭院內,花木扶疏,曲徑通幽。園中奇石嶙峋,古柏蒼勁,池水清澈見底,遊魚嬉戲其間。
    趙子期斜倚在鋪著一張雪白虎皮的紫檀木大椅上,姿態慵懶而散漫。
    身旁,一名眉眼清秀的婢女,肌骨如玉,正用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不輕不重地揉捏著公子的肩頸。指尖輕柔地在他寬闊的肩頭遊走,似有若無地觸碰著頸項肌膚。
    另一名婢女,則跪坐在腳踏上,纖細的指尖輕柔地為趙子期捶著腿,力道適中,恰到好處。這般溫柔鄉,本該是銷魂蝕骨,足以讓任何凡夫俗子沉淪其中,樂不思蜀。
    可此時此刻,即便有美人環繞,香風襲人,卻也驅不散趙子期眉宇間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煩躁與不耐。
    他娘的被禁足了。
    榮昌城裏那些沸反盈天的流言蜚語,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裹挾著市井百姓的憤怒與悲慟,終於也穿透了趙府高牆的森嚴壁壘,傳進了這重重院落。
    趙家老太君聽聞後,本就威嚴的麵容上更是籠罩了一層厚重的霜雪,怒氣著實不小。
    老太君將這個自小寵到大的孫兒叫到跟前,親自問話。
    “子期,你告訴奶奶,那樁命案,與你當真無關?”
    趙子期麵對奶奶的質問,神色間雖有幾分不羈,卻也斬釘截鐵地否認了所有關於他與餘雪兒之死的關聯。
    “祖母明鑒,孫兒雖然平日頑劣,行事囂張,卻也從未做過那等下作之事。一個市井女子,孫兒連麵都未曾見過,又何來謀害之說?孫兒雖壞,卻也自有孫兒的底線。”
    在老太君看來,自己的孫兒雖然平日裏頑劣不堪,行事囂張跋扈,甚至稱得上是惡貫滿盈,但絕做不出這等既下作又愚蠢,且毫無必要的事情。
    趙家公子即便再荒唐,也自有其底線,更何況,為了一個市井女子惹上滅門之禍,這不合趙子期的行事風格。
    “你說的,祖母信。”
    老太君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掃過趙子期身旁那兩名低眉順眼的婢女,“但信歸信,為了趙府的聲譽與趙家的安穩,老太君終究還是下了嚴令。這段時日,你便不許踏出府門半步,務必老老實實在家待著。等你父親將此次風波壓下去,等官府那邊有了定奪再說。人言可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可明白?”
    這道禁足令,無疑讓趙子期鬱悶到了極點。
    趙子期仔細回想,自己這些天除了照舊帶著扈從四處溜達,照舊欺負了些不開眼的小商小販,手癢揍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別家公子哥兒,順道當街調戲了幾個閨閣小娘子外,實在沒做什麽天怒人怨的大事。
    至於那樁殺人案?在流言傳開之前,趙子期甚至連那個叫餘雪兒的姑娘一無所知。
    這口黑鍋扣得莫名其妙,換了誰,都得鬱悶。
    “子期啊,祖母知道你心裏委屈。”
    老太君那曆經風霜的臉上,此刻也露出幾分慈愛與無奈,“但人言可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這世道,有時候真相並不重要,人們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你就忍耐幾日,啊?等風頭過去,自然也就沒事了。”
    在老太君麵前,趙子期到底還有幾分收斂。
    聞著身旁美貌婢女身上散發出的幽幽體香,懶洋洋地應了下來,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孫兒明白,祖母放心,孫兒定會安分守己。”
    老太君臨走前,那雙飽含智慧與閱曆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縮在角落,恨不得將自己整個身子都塞進陰影裏的王索。
    王索此刻弓著身子,卑微如一隻被踩扁的螞蟻,臉上諂媚的笑容僵硬而勉強。
    老太君的目光銳利如刀,但終究是什麽也沒說,隻是重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等到老太君的腳步聲徹底遠去,趙子期臉上的那點恭順與敷衍,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瞬息間便煙消雲散。
    趙子期抓過身後婢女的青蔥玉手,放在唇邊輕佻地吻了一下,引得那婢女滿臉羞紅,卻又不敢掙紮,隻能低眉順眼地任由公子把玩。
    “聽見沒,本公子如今可是全城的公敵了。”
    趙子期鬆開婢女的手,“一群蠢貨,真以為本公子會看上那些泥腿子?成天靠老天爺賞飯吃,在街頭巷尾討生活,身上那股子窮酸味隔著十裏地都能聞見。那樣的女人,再好看,能好看到哪裏去?能比得上大家閨秀的柔夷體態,氣質瑰麗?”
    趙子期嗤笑一聲,覺得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世俗女子,無論生得多麽美貌,終究不過是粗鄙的皮囊,與那些自幼學習琴棋書畫、舉止優雅的大家閨秀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趙子期自認當然不是什麽好人,甚至在許多人眼中,趙子期就是個為了自己快活便無惡不作的壞種。
    仗著權勢,欺男霸女,放高利貸,樣樣都幹得得心應手。
    但要說趙子期為了一個市井姑娘,去費盡心機地百般算計,甚至求歡不成便惱羞成怒動手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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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事,趙子期懶得做,更不屑於去做。
    趙子期的目光懶懶地一瞥,落在了這場惡果的始作俑者身上。
    這位趙家扈從頭子,此刻依舊縮在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王索,過來。”
    趙子期輕輕招了招手,聲音很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王索一個激靈,連忙諂媚地小跑上前。
    壯碩的身子,此刻卻硬是弓成了折斷的樹枝,將一張布滿橫肉的臉湊了過去,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活脫脫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公子有何吩咐?小的在。”
    王索的嗓音帶著一絲顫抖,眼中盡是恐懼。
    趙子期嘴角還掛著那絲玩味的嬉笑,手臂卻閃電般探出,一把勾住王索的脖子,猛地將他拽到自己麵前。
    二人臉龐貼得極近。
    趙子期臉上的嬉笑瞬息間收斂得幹幹淨淨,一雙眸子裏,隻剩下凶惡與冰冷,死死盯著這個跟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家奴。
    “你這狗東西,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趙子期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刀鋒,“平日裏仗著趙家名頭,在外頭做些醃臢事,本公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由得你去。那些髒水潑到本公子身上,也不打緊,虱子多了不癢,名聲壞了不愁。可你這次,是把屎盆子直接扣到趙府門上了,你可知罪?”
    王索聞言,整個人如遭雷擊,渾身顫抖不已。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臉上的肥肉也跟著哆嗦。“公子息怒,小的……小的萬死!實在沒想到那賤婢會……會出此意外。小的本想……本想等那餘家走投無路,再將那小娘子獻給公子,卻不想橫生枝節,壞了公子的清譽,小的該死!”
    王索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辯解著,那張臉上寫滿了恐懼與悔恨。
    趙子期聞言,眼中寒光更盛,勾著王索脖子的手猛然收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獻給本公子?就那市井女子?本公子何時說過要那種貨色?你這色胚,是為一己私欲,壞了趙府的大事!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我平日裏懶得管,可別把你的爛攤子,帶到趙府來。做人做事,得學會自己擦屁股。別等著刀劍架在脖子上了,才知道褲子該怎麽穿!”
    王索被趙子期掐得幾乎窒息,那張肥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責罰?”
    趙子期猛地鬆開手,王索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大口喘息著。趙子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語氣冰冷如霜,“你以為一句責罰便能了事?你可知,老太君今日看你的眼神,恨不得將你抽筋扒皮?要不是看在你跟了本公子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你現在早就被拖出去喂狗了!”
    王索聞言,再次渾身一震,感激涕零地磕頭如搗蒜。“小的感激公子不殺之恩,小的今後定當肝腦塗地,報答公子厚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哼,廢話少說。”
    趙子期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現在,給本公子把這攤子事收拾幹淨。在外麵,你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但趙府的門,你暫時別想踏進一步。等風頭過去,再來見我。”
    “是,小的遵命!小的這就去辦!”
    王索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對著趙子期連連叩頭,然後狼狽地退出了庭院,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後。
    趙子期伸了個懶腰,筋骨發出一陣劈啪脆響。
    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扭頭看了眼窗外,正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大好時節。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院子裏的花草在微風中搖曳生姿,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
    趙子期輕輕“嘖”了一聲。一想到接下來幾天,十幾天,甚至可能是幾個月都不能出門尋歡作樂,不能在街上橫行霸道,不能去賭坊聽牌,不能去花樓飲酒,趙子期的心裏就像有無數螞蟻在爬,煩躁得他坐立不安。
    長長哀歎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無趣。
    這日子,當真是無趣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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