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仙宗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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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高空,罡風凜冽如刀,尋常修士至此,頃刻間便要被銷骨蝕魂。
兩艘巨舟卻如履平地,破開厚重雲海,舟身古木泛著幽光,其上篆刻的無數符文時明時暗,將足以撕裂金鐵的罡風盡數化於無形。
舟上,截天宗弟子與補天教門人皆屏息凝神,衣袂在靈風中獵獵作響,望向下方那座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巔,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截天宗渡舟船頭,岑道玄一身青衫,負手而立,其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劍,周身氣機凝而不發,卻已讓周遭空間微微扭曲。
另一艘渡舟上,補天教副司命徐拙一身灰袍,身形微佝,滿麵風霜刻畫的皺紋,唯有一雙眼眸,渾濁中藏著星辰生滅,深不見底。
隨著兩艘巨舟緩緩落地,整座臧符峰都為之輕輕一顫,積年不化的冰雪被磅礴的氣浪卷起,化作漫天晶瑩的雪霧,紛紛揚揚。
雪霧之中,一道墨衫身影靜立於一張矮幾旁,身姿清俊,眉心一抹棗紅印記,在漫天飛雪的映襯下,愈顯深沉。
其肩頭,坐著一個巴掌大的小小身影,正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警惕地打量著這些不速之客。
岑道玄與徐拙幾乎是同時自渡舟上一步踏出,足尖輕點,便已悄無聲息地落在雪地之上。身後眾弟子則留在原地,不敢擅越雷池一步。
“山君。”岑道玄聲線清冷,抱拳一禮。
“山君有禮。”徐拙滿麵笑容,同樣躬身。
柳相抬眼,唇角噙著一抹淡笑,伸手指了指矮幾對麵的蒲團。
“坐。”
動作不疾不徐,柳相提起沸水,衝入壺中,洗茶,溫盞,而後將兩杯澄黃透亮的茶湯分別推至二人麵前。
一舉一動,皆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仿佛與這方天地完美契合。
岑道玄端起茶盞,未曾入口,便已察覺到茶水中那股純粹至極的靈機,清冽而不霸道,溫潤養神。
此等仙茶,非靈山仙泉不可育,非大修行者親手烹煮不可得。
這看似尋常的待客之道,處處皆是這位山君的從容與底氣。
“好茶。”岑道玄輕呷一口,讚了一句。
徐拙亦是端起茶盞,笑嗬嗬地開口:“山君此地的風水,養人,也養茶。老朽可是羨煞。”
柳相為自己斟滿一杯,並不急著飲,隻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溫熱的杯壁。
“兩位自萬裏之外遠道而來,我這窮山僻壤,也隻有些許清茶聊表心意,莫要嫌棄才好。”
岑道玄將茶盞放回案上,發出清脆一響。其人行事,向來不喜拖泥帶水,徑直開口:“山君既已為我兩宗擇好開辟下宗的地址,還請明示。”
柳相聞言,卻隻是笑了笑,抬起眼簾。
“岑副掌教何必心急,這茶尚有餘溫。”
兩人於衡山有過一場人情往來,本該私下敘舊,況且柳相對於這位號稱最能打的截天宗副掌教很是好奇,上次匆匆一別各自遠去都有事情要做,如今擺在明桌麵上的大勢公事,也要講清楚為好。
言罷,又為二人續上茶水,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朝雲崖,虹瀑穀,煙波湖。此三處,乃是十萬大山南麓靈機最為旺盛之地,山根水運俱是上上之選。兩宗各擇一處,倒也相宜。”
岑道玄眉峰微動,與一旁的徐拙對視一眼。
三處福地,兩家宗門,這分法頗有講究。
柳相伸出一指,遙遙指向雲霧繚繞的北方天際。
“朝雲崖,孤懸萬仞,終年雲海翻騰。每日晨曦初露,紫氣東來,霞光萬道,最是適合截天宗這般講究吐納清修,感悟天地至理的道友。”
隨即,手指又轉向南方。
“虹瀑穀,穀中有一道千丈飛瀑,水汽氤氳,經年不散,於日光下時常可見七彩長虹橫貫。其地水運豐沛,靈機活潑,正合補天教造化萬物,陰陽相濟的法門。”
徐拙撚著頜下稀疏的胡須,一雙老眼眯成了一條縫,笑意盈盈。
“山君思慮周全,老朽佩服。隻是不知,那煙波湖……”
柳相端起茶盞,吹散了嫋嫋升起的熱氣,唇角的笑意愈發意味深長。
“煙波湖麽……”
“那處地方,我另有他用。”
話音落下,大雪坪上的氣氛陡然一凝。
岑道玄麵色不變,可周身的空氣卻仿佛冷冽了幾分。
徐拙臉上的笑容依舊,隻是那雙眯起的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肩頭,錢梨不安地動了動,小手揪緊了柳相的一綹長發,小聲嘟囔。
“大白蛇,這些人心裏頭亂糟糟的,很麻煩誒。”
在小姑娘天生的神通之下,這些頂尖修士心中哪怕是最細微的念頭,都會在她眼中化作一道道色彩斑斕、糾纏不休的“尾線”。
柳相側過頭,聲音溫和地傳入小姑娘耳中。
“沒關係的。”
岑道玄沉默良久,終是緩緩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
“既然山君已有定奪,我截天宗,便擇朝雲崖。”
徐拙見狀,嗬嗬一笑,接過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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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那我補天教,便叨擾虹瀑穀了。”
柳相放下茶盞,微微頷首。
“兩位可自行前往選定的山址查探一番。此山中靈獸精怪,皆受我約束,不會驚擾諸位。”
“不過此外我還需提醒一句,紅塵與道場最好不要牽連過深,大淵最後的氣運還未消散,諸位可別私念作祟,過了規矩,可別怪我不念舊情。”
“另外......大山以東有座山頭名為重樓障,你們最好別去踏足,不然後果自負。”
大山有大山的規矩,仙宗有仙宗的界限。
誰也別越線,誰也別試探底線。
不然本該一團和氣的順勢而為,可能就會演變成一場生死自負的慘談光景。
“多謝山君。”
岑道玄抱拳。
徐拙亦是還了一禮。
說罷,兩人不再逗留,轉身化作兩道長虹,朝著各自選定的方向飛去。其門下弟子亦是紛紛禦風而起,緊隨其後。
待到那兩艘巨舟再度升空,消失於雲海之上,大雪坪複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錢梨這才長舒一口氣,鬆開了緊抓著柳相頭發的小手。
“總算走了,清靜了。”
柳相輕笑,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辛苦你了。”
儒衫分身在榮昌城百年間的記憶,此刻已然盡數回歸本體。
那些塵封的畫麵,那些熟悉的麵孔,一一在心湖中流淌而過。
柳相閉上雙眼,神念如潮水般蔓延開去,瞬息之間便已籠罩了山下的榮昌城。
城中,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一襲紅衣的女子緩步穿行在熙攘的街巷,步履輕盈,卻又帶著幾分惘然。
許念瑤。
曾經的小姑娘,現如今補天教女子修士,腰間配劍,一襲紅衣,翩然驚鴻。
許念瑤駐足在一座雕梁畫棟、高聳入雲的酒樓前,仰頭望著那懸掛著“望江樓”三字的匾額,怔怔出神。
兩百年了。
記憶中,此地分明是一座早已破敗的土地廟,兒時逃學,最喜藏身於此。不想滄海桑田,如今竟已成了這榮公城中最氣派的酒樓。
周遭是鼎沸的人聲,商販的叫賣,孩童的嬉鬧,一切都鮮活得冒著熱氣。
可這一切,又都陌生得讓她感到一絲疏離。
紅衣女子足尖輕點,身形便如一縷紅煙,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望江樓最高的飛簷之上。
憑虛禦風,俯瞰眾生。
腳下是川流不息的人潮,遠處是熟悉的山巒輪廓。曾經清寂的小鎮,已然蛻變為一座繁華鼎盛的城池。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好像也沒老,隻是個頭高了,臉蛋張開,沒了當年風風紅紅小丫頭的身影......
許念瑤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眼眶卻是一熱。
原來......這就是長大的代價。
就在這時,一個溫潤的嗓音自身後響起,帶著笑意。
“許久不見,當年那隻隻會嘰嘰喳喳的小黃雀,也出落成這般模樣了。”
許念瑤身形劇震,猛然回首。
一襲儒衫的柳相,不知何時已立於其身後,負手而立,麵容一如兩百年前,溫和儒雅。
“先生!”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一聲哽咽的呼喚。
兩百年歲月,兩百年修行,在外人眼中,她是補天教中天資卓絕的許仙子,可在此人麵前,她仿佛瞬間變回了那個紮著羊角辮、跟在先生身後的小丫頭。
柳相含笑,緩步上前,伸出手,一如當年那般,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回來了,便好。”
在屋脊的瓦當上隨意坐下。
“坐下說吧。”
許念瑤笑了笑,豔麗動人,乖巧地在他身旁坐下,一襲紅裙在青灰色的瓦麵上鋪陳開來,如一朵盛放的紅蓮。
“這兩百年,在外麵過得如何?”
一句話,便打開了許念瑤的話匣子。
她絮絮叨叨地講起,從初入補天教時的懵懂與敬畏,到第一次禦劍飛行的欣喜與驚慌。講起教中那位不苟言笑的師尊,如何嚴厲,又如何在她受了委屈時,笨拙地送來一顆靈果。講起某次下山曆練,誤入一處凡人國度的迷陣,被一位賣花的老婆婆所救,。
講起與同門師姐妹的趣事,為了爭一株新開的“醉仙顏”,鬥法鬥了三天三夜,最後卻被師尊罰去清掃了整座後山的落葉。
講得眉飛色舞,時而蹙眉,時而輕笑,仿佛要將這兩百年的歲月,都揉碎了說給眼前人聽。
柳相始終安靜地聽著,唇角掛著溫和的笑意,偶爾頷首,偶爾在她講到興起時,輕聲點評一句。
夕陽的餘暉將天邊燒成一片絢爛的橘紅,晚霞溫柔地灑在二人身上,為儒衫與紅衣都鍍上了一層暖光。
腳下的榮昌城,已是萬家燈火。
師生二人並肩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身後是漸濃的夜色,身前是璀璨的人間。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駐,溫柔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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