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祠。
    對於樊之餘插手雙佛之爭的起源，柳相沒覺著有什麽，甚至還很希望樊之餘能夠這麽做，但唯一一點美中不足就是神位野狐河水神的女子鬼物擅作主張，但凡做事之前與洞明或者於邵告知一二，都不會有先前那場問責。
    所以如今水神祠廟這邊香火依舊鼎盛，但鬼物神隻的金身暫時停滯不前，屬於一場責罰中的停薪之舉。
    柳相二人跨過門檻，來到祠廟後院。
    一道鬼氣森然的身影隨之浮現，樊之餘對著大山之主恭敬作揖，肩頭那顆慘白的骷髏頭顱在暮色中尤為刺目。
    柳相隻瞥了那骷髏一眼，便再無開口的興致。
    此行目的，不過是讓許念瑤與樊之餘見上一麵。
    登天一戰，大淵末代帝王領銜，四位古仙相隨，身後更有無數煉氣士。其中一位被譽為人間女子修士第一人，術法高絕，風華絕代。
    那位女仙隕落後，三魂流散。
    如今兩魂相見，又會是何等光景。
    許念瑤靜靜立在柳相身側，紅衣在晚風中微微飄動。
    樊之餘抬起頭，空洞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茫然。
    見過許仙子。樊之餘先行開口，聲音空靈飄渺，帶著鬼物獨有的陰冷。
    許念瑤點了點頭，河神客氣了。
    簡單的寒暄過後，兩人再無言語。
    樊之餘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那顆骷髏頭顱在肩頭微微晃動，發出細微的咯咯聲響。
    柳相背著手，慢悠悠踱步到院中石桌旁坐下，任由兩人自行交談。
    柳相在一旁看得分明，當年那位女仙隕落時，三魂分散。
    一魂化作樊之餘，執念於情；一魂轉世成為許念瑤，山上修行；還有一魂不知所蹤。
    如今兩魂相見，卻如陌路，倒也應了那句物是人非。
    庭院中陷入沉寂，隻餘晚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響。
    ......
    重樓障，高山茅屋之外。
    白骨道主眼眶中兩團鬼火幽幽跳動，望向臧符峰方向，發出嘎嘎怪笑。
    扭頭對身後的趙家樹道：“小子，那位師父瞧著道行不淺，要不要我替你試探一二？”
    一尊存世萬年的天魔，從無善心，純粹是想會一會那被稱作道一之下第一人的神通術法。
    趙家樹搖了搖頭，拒絕了這份。
    多謝前輩，隻是此事終歸是師門內部家事，就算被打死，也隻能自認倒黴。
    對於岑道玄，趙家樹心中並無怨懟，隻有敬佩。
    傳道時下手是重了些，但傳道授業解惑，為人師表，岑道玄無可挑剔。
    對自己這個琉璃道胎更是處處回護，當年與劉鉞生死爭鋒，岑道玄半路攔截地肺山兩位佛道仙人，便是意料之外的舉動。
    如今此劫是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乖乖受著便是。
    一旁的荊黎聽不下去了，沒好氣地打斷：說點吉利的。
    這事可不光是趙家樹一人的罰，真要被打死，那也是兩人一起。荊黎可是有未過門媳婦的人，不想英年早逝。
    趙家樹無奈一笑，那就祝咱們都長命百歲......
    話音未落，後腦勺便結結實實挨了荊黎一巴掌。
    下手不輕，疼得趙家樹齜牙咧嘴，連連告饒。
    白骨道主在一旁看得有趣，嘎嘎笑個不停。那笑聲在山間回蕩，驚起林中棲息的飛鳥，撲棱棱飛向天際。
    茅屋內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拉得老長。
    趙家樹揉著後腦勺，心中盤算著待會兒師父來了該如何應對。
    按照岑道玄的性子，動手是肯定的，隻是不知會下多重的手。
    若隻是皮肉之苦，倒也罷了。
    就怕師父真動了怒，將自己強行押回宗門關上千百年禁閉。
    那可就真完了。
    荊黎也在思量著對策。雖說跟著趙家樹一起挨打有些冤枉，但誰讓兩人是義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個道理荊黎還是懂的。
    白骨道主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人，“小子們，待會兒那位師父來了，可別慫了。天魔我雖不出手，但會在一旁觀戰。若是你倆真扛不住了，我倒是可以考慮替你們求個情。”
    趙家樹苦笑，多謝前輩美意，不過還是不必了。
    求情？那隻會讓岑道玄更加惱火。
    以師父的性子，最看不慣別人插手自家門內之事。若是白骨道主真開口求情，岑道玄說不定會當場翻臉。
    到時候可就不是挨頓揍那麽簡單了。
    荊黎也連忙擺手，前輩好意心領了，我們自己的事，自己擔著。
    白骨道主倒也不勉強，隻是笑得更歡了。
    ......
    朝雲崖地界遼闊，囊括數千裏，靈韻盎然。
    身為副宗主，乃至未來此地下宗之主，岑道玄肩上擔子不輕。青衫法衣的男子領著身後兩名弟子，走過朝雲崖的山山水水。
    魏燕雨神遊天外，隻想著早些定下修行山頭，好下山去城裏逛逛。榮昌城如今繁華至極，聽聞城中新開了好幾家酒樓茶肆，還有專賣各色法器的鋪子，魏燕雨早就想去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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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正誠雙手抱著後腦勺，老老實實跟在師父身後，不敢分神。師父對小師妹向來寵溺，對二弟子，下手可從來沒輕沒重。
    走在最前的岑道玄忽然開口：你們兩可有心儀的修行地界？
    林正誠環顧四周，都還行，我無所謂。
    此地底蘊自然比不得宗門，不過作為下宗基業也算勉強。林正誠躋身天門之後，對修行反倒懶散下來。到了這個境界，若無大道感悟，再好的洞天福地、再濃鬱的靈氣也無大用，修行慢如龜爬。
    因此，對結廬之地並不上心。
    魏燕雨也抱著同樣的想法，隨口應了聲：師父看著辦就好。
    岑道玄點點頭，那往後就辛苦你倆了。
    林正誠和魏燕雨對視一眼，同時懊惱。
    得，一句話沒說對，就被抓了苦力。
    開辟洞府宗門並非一朝一夕。選址祖師堂，設立各殿閣，建造道場，劃定各山頭邊界，為不同修士尋找合適的修行地……樁樁件件，都是瑣碎事。
    待宗門建成，還有開山收徒、與其他仙家宗門往來，更是耗費心神。
    岑道玄隻定下大概方向，剩下的細務便需人看管實施。
    林正誠與魏燕雨作為心腹愛徒，又是此行修士中唯二的地仙，自然責無旁貸。
    岑道玄又叮囑了些宗門事宜，祖師堂選在朝雲崖最高處，背靠雲海，麵朝日出。傳功殿設在半山腰，弟子們日常修行方便。藏經閣建在山穀深處，需設重重禁製。至於演武場……
    林正誠和魏燕雨認真聽著，時不時點頭應是。
    岑道玄說了大半個時辰，方才住口，剩下的你倆看著辦，有事傳訊於我。
    說罷，背著手，騰雲而去。
    方位正是那白骨道主所在的重樓障。
    林正誠望著師父遠去的背影，嘿嘿一笑：趙師弟，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魏燕雨則有些擔憂：不會有事吧？
    打死應該不至於，吃些皮肉苦頭是免不了的。以師父的性子，強行將趙師弟抓回宗門禁閉個千百年，可能性極大。
    這樣也好，省得趙師弟整日想些亂七八糟的。
    林正誠似乎頗為期待趙家樹挨揍的場麵。
    若是趙家樹真被師父押回宗門關禁閉，林正誠和魏燕雨都樂見其成。
    畢竟同門師兄弟，誰又真想看著自家師弟踏上那條人人唾棄的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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