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符峰巔，墨衫柳相負手而立，衣袂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隨手一揮。
    虛空中漾開一圈漣漪，一麵清澈如許的山水鏡麵憑空而生，清晰映照出重樓障內三道身影的激烈交鋒。
    作為大山之主，亦如當年陸鳶搬遷豐陰澗一般，柳相同樣讓交戰三人身處一座與大天地接壤的虛幻小天地當中，身處其中，隻管放開手腳，千裏山河哪怕瞬間崩碎，事後也會重新修複如初。
    小姑娘錢梨乖巧坐在柳相肩頭，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著鏡中那片翻江倒海般的景象。
    趙家樹這回怕是要吃苦頭了。
    她歪著腦袋，嗓音軟糯。
    那位青衫前輩的術法，瞧著老厲害了。
    柳相唇角逸出一抹極淡的笑意，伸手輕撫錢梨的頭頂。
    岑道玄還沒動真格，隻是在喂招罷了。
    他的視線落在鏡中那青衫男子身上，岑道玄的每一招每一式，看似寫意，實則暗合五行生克，道法流轉間已布下天羅地網。趙家樹的琉璃道胎光華璀璨，荊黎的劍意淩厲無匹，可在那張大網之中，卻如陷泥沼，處處受製。
    這是在立威，也是在教訓。
    錢梨眨眨眼，小手指著鏡麵裏那片血霧。
    趙家樹這魔道術法，瞧著挺嚇人的，可惜碰上五行輪轉，怕是要被克得死死的。
    她雖然心思單純，但活了這麽多年，對術法門道也算看得分明。
    浮仙門的禁術再玄妙，遇上岑道玄這種將五行之道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仙，根本討不到便宜。
    柳相頷首。
    你倒是看得明白。
    他的視線在鏡中流轉，岑道玄掌控五行，攻守兼備，進退自如。那座三層寶塔凝聚火之精華，那麵古鏡引動水之靈韻，再配合木、土、金三行，五行生克，循環往複，織成一張無形大網。
    趙家樹與荊黎越是掙紮，那張網便收得越緊。
    與此同時，虹瀑穀內。
    徐拙率領補天教一眾弟子，同樣施展水月觀天之術，於千丈瀑布前凝聚出一麵巨大水幕，遙遙觀摩著這場地仙之戰。
    水幕之中，岑道玄舉手投足間，五行大道顯化萬千，如閑庭信步，輕鬆寫意地便壓製著兩位聲名鵲起的年輕地仙。
    一名補天教弟子忍不住開口。
    副司命，那位青衫前輩當真這般厲害？兩位地仙聯手，竟連他一角衣袍都碰不到。
    徐拙盯著畫麵，神色複雜。
    岑道玄，截天宗副掌教，道一之下第一人。這個名號，不是吹噓出來的。
    另一名年長些的弟子壓低聲音。
    聽聞當年我教大司命，就是隕落此人之手？
    此話一出，整個水幕前陷入短暫的沉默。
    徐拙眼神黯淡下去，那場戰鬥，是補天教永遠的痛。
    一名須發皆白的長老歎息出聲。
    何止交手，那是一場天下矚目的生死決戰。
    他的聲音低沉，仿佛在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
    第五百零三章 破法與血相
    又經過兩輪術法碰撞，趙家樹與荊黎身軀各處已現斑駁傷痕，血跡浸染道袍，卻並未傷及根本。二人憑借著強悍肉身與不凡道體，在這片五行煉獄中苦苦支撐。
    血霧纏身，劍氣縱橫。
    在生與死的不斷傾軋間，他們終於漸漸窺見那看似無懈可擊的氣機流轉中的一線脈絡。岑道玄那些看似隨意的法門，在他們眼中已不再是全然的迷霧。
    五行生克，環環相扣。
    每一次術法的施展，都暗合天地大道的韻律。
    可正因為太過完美，反而露出了破綻——那是一種極致的規律性，一旦被洞悉，便有了可乘之機。
    荊黎與趙家樹隔空對視，從彼此眼中讀出了相同的決絕。
    再防守下去，便是溫水煮蛙，直至靈氣耗盡，被生擒活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掀了這棋盤。
    荊黎深吸一口氣，體內劍意瘋狂湧動。
    腳下那條劍氣長河猛然暴漲，化作實質般的銀色洪流倒卷而上，將他托舉至半空。上百種從葬劍塚中模刻而來的劍心神通，在這一刻全數顯化。
    那些劍意有的凝成漫天星辰，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有的化作奔騰巨浪，層層疊疊向前推進。有的如山嶽般沉重，壓得虛空都在顫抖。有的疾如雷霆，撕裂出一道道漆黑的空間裂痕。
    萬千氣象，紛呈雜遝，匯聚成一股毀天滅地的洪流，朝著那青衫身影傾瀉而去。
    一柄古樸而浩瀚的劍影，作為最鋒銳的先鋒，率先遞出。
    一劍東煌。
    此劍一出，虛空被撕開一道漆黑的裂痕，露出內裏混沌翻湧的景象。那股劍意之淩厲，連天地都為之震顫。這一劍，誓要為身後那萬千劍光，撕開一條通天大道。
    與此同時，趙家樹抬起手，身後那尊高達千丈的琉璃寶相猛然一晃。
    琉璃寶相原本純淨無垢，神聖莊嚴，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可隨著趙家樹手掐道訣，那金光開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妖異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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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如墨，從寶相雙足蔓延而上，瞬息間便侵染了整尊法相。
    逆天蝕運血相。
    此乃浮仙門傳承中的禁忌神通，以燃燒自身道基氣運為代價，換取一瞬間難以想象的增幅。
    事到如今，已無退路。
    隨著血相完全顯現，一股邪惡而磅礴的氣息轟然散開。
    重樓障整座小天地的空間壁壘開始寸寸崩碎，發出刺耳的悲鳴，那聲響如同瀕死之人的哀嚎。
    以岑道玄立身之處為中心，方圓百丈的空間與時間開始扭曲、折疊。那些藤蔓森林，那些石碑林立，那些火焰宮殿，統統在這股力量的碾壓下，化作齏粉，歸於虛無。
    空間碎裂，時間紊亂。
    那尊血紅的逆天蝕運血相，攜裹著一劍東煌的鋒芒與萬千劍花，如同一場不計後果的末日風暴，吞噬向立於空間塌陷中心的那道身影。
    血光與劍氣交織，形成一道絢爛而致命的光柱，貫穿天地。光柱所過之處，萬物湮滅，連虛空都被轟出一個巨大的空洞。那空洞之中，混沌之氣翻湧，仿若天地初開時的景象。
    遠方山巔，白骨道主眼眶中的鬼火劇烈跳動，嘎嘎的怪笑聲戛然而止，喉間竟發出一聲罕見的輕咦。
    這般玉石俱焚的打法......
    他活了萬年，見過無數生死搏殺，可像這樣不要命的拚法，依舊讓這位老魔感到意外。
    這場突如其來的反攻，不僅消耗巨大，更是將兩人壓在箱底的最後手段盡數祭出。
    趙家樹燃燒道基，荊黎傾盡劍意，隻為能與岑道玄一爭高下，求得一線生機。
    在如此狂暴的攻勢下，岑道玄依舊立於原處，青衫飄動，神色平靜。
    他緩緩抬起右手。
    沒有繁複的手印，沒有玄妙的術法。隻是輕輕一抬，掌心便浮現出五色光華。
    金、木、水、火、土。
    五行之力在他掌中流轉，生生不息，循環往複。那光華雖然微弱，卻仿佛蘊含著天地初開時的本源之力。每一縷光華都散發著古老而深邃的氣息，仿若亙古長存的大道真理。
    光華所過之處，那片血色與劍氣交織的混沌洪流，竟然開始凝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空間的崩碎也停了下來。
    那道貫穿天地的光柱，在五色光華的籠罩下，逐漸失去了狂暴的力量。
    緊接著，那些狂暴的力量開始倒流。
    血相在消散，劍光在湮滅，一切都在回溯。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這片天地撥回了最初的狀態。那些已經湮滅的藤蔓，那些化作齏粉的石碑，甚至連那座火焰宮殿，都在五色光華的籠罩下重新顯化。
    岑道玄立於虛空，五色光華在他身後化作一輪光輪，將他襯托得超然物外。
    五行歸元，萬法皆空。
    淡淡開口，掌心一翻。
    那輪五色光輪驟然膨脹，瞬間籠罩了整個戰場。
    光輪所過之處，一切術法神通都被壓製，一切靈氣波動都歸於平靜。趙家樹的血相開始瓦解，荊黎的劍氣長河也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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