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見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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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
無休無止的墜落。
踏入枯樹頂端那點芥子亮光的刹那,白衣分身便失去了對周遭天地的一切感知。
沒有上下四方,沒有古往今來,唯有無窮無盡的色彩洪流在眼前衝刷而過。
那些光怪陸離的色彩,是凝固的歲月碎片。
一道流光劃過。
畫麵陡然定格。
那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星海。
億萬星辰在虛空中沉浮,每一顆都大如山嶽,散發著璀璨奪目的光華。
星海正中央,一位身著玄色道袍的修士盤膝而坐。看不清容貌,隻見其周身星辰隨呼吸明滅,吐納之間,無數星光匯聚成河,倒灌入口鼻之中。
天地轟鳴。
那修士猛然睜眼,眸中有日月星辰流轉,有萬千大道浮現。一聲長嘯,震碎虛空,方圓萬裏的星海齊齊一頓,繼而爆發出比往常強盛千百倍的光芒。
悟道的征兆,突破境界的異象。天地同賀,萬法共鳴。
畫麵碎裂。
又一道光影掠過。
這次看到的,是慘烈至極的戰場。
無數身影立於破碎的大陸之上。那些大陸每一塊都堪比凡俗中的整片疆域,表麵遍布焦土與裂痕,邊緣處岩漿傾瀉如瀑,墜入下方無盡虛空。大陸上的身影或持刀劍,或執法杖,或赤手空拳,每一位都散發著撼動天地的威壓。
戰鼓擂動。
所有人齊齊仰頭,望向天穹之上那道億萬裏長的裂隙。裂隙之後,是比星海更加浩瀚的蒼穹,是淩駕於眾生之上的至高存在。
登天之戰。
有人振臂高呼,聲震九霄。
有人燃燒神魂,以命相搏。
有人催動洞天世界,將整片天地化作飛劍,斬向蒼穹。
無數身影衝天而起,如飛蛾撲火,前仆後繼。
可迎接這些人的,是璀璨到極致的光芒。
那光芒從裂隙中傾瀉而下,所過之處,破碎的大陸化作齏粉,強大的身影如紙片般燃燒殆盡。
有人不甘怒吼,有人神魂湮滅前還在瘋狂揮動手中兵刃,試圖劈開那道光。
可一切徒勞。光芒所至,萬物歸墟。
最終,所有身影都化作飛灰,融入那片璀璨之中。
畫麵再次碎裂。
人與神的大戰,仙與神的血拚,一個又一個文明的興起與衰亡……無數紀元前的畫麵如走馬燈般在神魂中閃現。
每一個碎片都蘊含著足以讓尋常地仙道心崩潰的磅礴信息,每一段曆史都在訴說著這方天地曾經的輝煌與悲愴。
看到一座橫跨三千小世界的巨城。
城中央立著一座萬丈高的祭壇,祭壇上供奉著不知名的神明,香火鼎盛,信徒如雲。
看到一片血色戰場,戰場上屍骨如山,鮮血匯聚成河。
河中漂浮著無數殘破的仙兵法寶,每一件都曾是威震一方的至寶,如今卻如廢銅爛鐵般被遺棄。
戰場正中央,兩道巍峨身影正在廝殺,每一次碰撞都能掀起遮天蔽日的能量風暴,將周遭空間撕裂出無數裂縫。
看到一座懸浮於星海之上的學宮,學宮中聚集了天下最有天賦的年輕修士。
那些人或在論道,或在比試,或在閉關苦修,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對大道的渴望。
學宮上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在講道,聲音傳遍整座學宮,引得無數人醍醐灌頂,當場突破。
看到一片荒蕪的廢墟,廢墟中倒塌著無數巨大的建築,每一座都曾是某個宗門的山門。
廢墟中央,一塊殘破的石碑靜靜矗立,上麵刻著幾個已經模糊不清的大字。
石碑前,一位身著破爛道袍的修士跪在地上,麵前擺放著三炷香,香灰早已熄滅,人也早已沒了氣息。
這些畫麵來得快,去得也快。每一幅都隻停留刹那,便被光陰洪流衝散,化作新的碎片。
不知過了多久,下墜之勢漸緩。
白衣分身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條無邊無際的大河之中。由純粹的光陰之力匯聚而成,每一滴都沉重無比,每一次流淌都帶著磨滅萬物的力量。
低頭看去,河床上的景象匪夷所思。
有早已熄滅的星辰殘骸,靜靜躺在河底。
星辰每一顆都大如世界,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坑洞與裂痕。曾經在星辰上繁衍生息的億萬生靈,如今早已化作塵埃,連一絲痕跡都不曾留下。
有鏽跡斑斑的法則斷鏈,粗如山脈,蜿蜒盤踞在河床深處。
那些斷鏈由無數細小的符文凝聚而成,每一個符文都代表著一條完整的大道法則。如今這些斷鏈早已鏽蝕,符文黯淡無光,不知曾鎖住何等恐怖的存在,又是如何被掙脫、斷裂。
更有頂天立地的古神虛影,在光陰流水的衝刷下,身形明滅不定。虛影高達萬丈,有的三頭六臂,有的背生雙翼,有的渾身覆蓋鱗片,每一位都曾是紀元的主宰,是眾生敬畏的對象。可如今神意正一點點消散,再過不知多少歲月,便會徹底歸於虛無。
在那些殘骸的縫隙間,沉睡著一個個執念所化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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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手持長劍的劍修,立於一塊巨石之上,劍尖直指蒼穹,姿態不屈。生前必是驚才絕豔之輩,死後依舊不甘,一縷劍意凝而不散,化作虛影墜入此河。隻是歲月無情,那股淩厲的劍意正在被光陰流水一點點磨平,虛影越發模糊,總有一日會徹底消散。
一位身著鳳袍的女子,懷抱一隻玉簫,雙目緊閉。看容貌,應是生前極美之人,眉宇間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哀怨。玉簫上刻滿了繁複的花紋,每一道花紋都在訴說著一段淒美的故事。女子的執念化作簫聲,在河底回蕩,可那簫聲越來越微弱,終有一日會徹底沉寂。
一位赤膊壯漢,雙手握拳,砸向前方虛空。壯漢每一拳都帶著開天辟地的氣勢,可拳頭砸在光陰流水上,卻如同打在棉花上,毫無作用。壯漢不甘怒吼,聲音震動河床,可怒吼聲越來越小,最終化作無聲的嘶吼。
破碎的洞天世界如琉璃般飄散。曾是某位大能修士耗費畢生心血開辟的小世界,內裏有山川河流,有日月星辰,有無數生靈繁衍生息。如今洞天破碎,小世界崩塌,所有生靈化作飛灰,山川河流化作碎片,在光陰長河中隨波逐流。
各種早已失去神韻的法器魂魄、祭台、陣圖,在河底翻滾。法器曾是威震一方的至寶,如今卻如廢銅爛鐵般被遺棄。
祭台上曾供奉著不知名的神明,如今神明不知所蹤,祭台也變得殘破不堪。陣圖曾封印著恐怖的存在,如今封印早已失效,存在也不知去向。
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化作最微不足道的光點,融入光陰長河,成為河水的一部分。
借來的道一境威壓自體內彌漫而出,在周身形成一層無形壁障,勉強抵禦著光陰長河的衝刷。饒是如此,每一次河水的拍打,都讓神魂感受到一陣針紮般的劇痛。
這就像一個凡人,穿上了一件不屬於自己的鎧甲,強行潛入萬丈深海。
白衣分身麵色沉靜,忍受著神魂被撕裂般的痛楚,在這條萬古長河中艱難前行。
不知穿梭了多少歲月,也不知前路通往何方。在這裏,時間本身失去了意義。或許隻是一瞬,又或許已是百年,千年,萬年。
就在神魂即將承受不住那股磨滅之力時,忽然感知到,在長河的下遊,傳來一股若有若無,卻又浩瀚至極的道韻牽引。
那道韻古老而蒼茫,仿佛是萬道之始,眾法之源。
找到了。
心神一振,不再猶豫,循著那股牽引,逆著衝刷之力,向長河下遊而去。
越是靠近,光陰流水的衝刷之力便越是恐怖。
道一境的壁障開始出現裂紋,神魂的刺痛已然化作燎原之火,仿佛隨時都會燃燒殆盡。
終於,抵達了那股道韻的源頭。
在奔騰不息的光陰長河盡頭,一座古老的天門靜靜懸浮。
那座門是如此巨大,仿佛囊括了整個宇宙。
門楣之上,雕刻著無數從未見過的未知符文,每一個符文都像是在闡述著一條大道的本源,深邃而玄奧。
門扉緊閉,表麵光滑如鏡,倒映著整條光陰長河的景象。
僅僅是看著那些符文,借來的道一境修為便開始劇烈波動,幾近失控。
而在那巍峨的天門之上,坐著一個模糊的身影。
看不清容貌,辨不出男女,甚至無法確定那究竟是不是一個生靈。隻是那麽隨意地坐著,仿佛已與天門、與這條光陰長河融為一體,亙古長存。
在那身影出現的刹那,一股超越了道一,超越了所有認知的恐怖氣息,瞬間籠罩而下。
心神,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仿佛一隻螻蟻,仰望九天神明。
那模糊的看門人似乎察覺到了窺探,緩緩地,朝這邊瞥了一眼。
僅僅隻是一眼。
沒有威壓,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可就在這一眼中,那以燃燒無盡壽元為代價,強行堆砌而成的道一境修為,那脆弱不堪的道韻根基,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間瓦解,土崩石潰。
白衣分身的肉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生機斷絕,仙軀形銷。包裹著神魂的靈光壁障寸寸碎裂,那無孔不入的光陰流水洶湧而入,瘋狂腐蝕著即將消散的神魂。
然而,就在神魂即將徹底被光陰同化,歸於虛無的最後一刻,白衣柳相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強行從即將崩潰的神魂本源中,剝離出一縷最核心的靈光。
承載了此行所有的見聞,承載了那座天門,那個看門人的所有信息。
化作一道流星,不顧一切地撞向光陰長河的無形屏障,以自毀的方式撕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縫。
白衣分身最後殘留的意識,望著那道遠去的靈光,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意。
下一瞬,徹底消散在這條奔騰不息的萬古長河之中,不留半點痕跡。
而那道微弱的靈光,則以風雷池為錨點,穿透層層時空阻隔,瞬間返回了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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