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堪輿圖前定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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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
馬和望著那幅攤開在紫檀木長案上的世界堪輿圖眼神略顯呆滯。
朱雄英親手將最後一角圖軸展平,蠶絲織就的圖麵上,朱砂勾勒的大明疆域如一頭昂首東方的雄獅。
東起遼東都司,西至西域都護府新址,北抵草原深處的金帳舊地,南達瓊州府,每一處都標注著清晰的府衛與關隘。
而在這雄獅之外,淡墨暈染的海洋無邊無際,西洋以西的海域裏。
隻在邊緣處用小字標注著“古大秦舊址”“香料群島傳聞”。
更遠處則是大片留白,隻畫著幾艘小小的船帆,旁書“未知洪荒,待探”。
馬和跪在案前,額角的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滾,方才的惶恐早已被眼前這幅圖帶來的震撼衝得七零八落。
他原本以為皇孫殿下召自己來是因往日在宮中與同僚閑談時。
曾說過幾句“海船可通遠邦”的話犯了僭越之罪,此刻見這堪輿圖。
再聽殿內靜得隻剩自己的呼吸聲,心反而沉了下來,殿下要托付的事,定然比他想象的更重。
“馬和,你且起來看。”
朱雄英的聲音打破寂靜,他拿起一支羊毫筆,指著西洋以西的留白處:“你可知這大片空白裏藏著什麽?”
馬和起身時膝蓋微顫,目光落在圖上。
喉結動了動:“回殿下,小人……小人曾聽舊港的蕃商說,西洋之外有島,盛產香料與象牙,再遠些或許有陸地,但從未有人真的到過。”
朱雄英俯身,筆尖在留白處畫了個圈,這才開口道:“不止如此!
工部的匠人按西域商隊帶回的星圖與古籍推算,這空白裏藏著的。
可能是比大明疆域還廣的陸地,有能種千頃莊稼的沃土,有挖不盡的鐵礦、金礦,有從未見過的草木與牲畜,還有……數不清的百姓在那裏過著刀耕火種的日子,不知曆法,不懂農桑。”
馬和瞳孔驟縮,伸手想碰那圖,又猛地收回,指尖在袖中攥得發白。
他自小在宮中長大,後來隨軍隊出征過雲南,見過草原的遼闊,卻從未想過海外竟有如此大的天地。
朱雄英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鄭和,語氣凝重道:“本皇孫召你,便是要你替大明去尋這些地方。
你自幼喜航海之術,曾偷偷記錄過蕃商口中的海路,還畫過簡易海圖,本皇孫都知道。
如今大明安定,西域已固,鐵路通至哈密,火器甲天下,正是揚帆遠航的時機。”
鄭和猛地跪地,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殿下!小人……小人恐難當此任!
出海之路艱險,風濤莫測,若有差池,辜負殿下托付事小,誤了大明國策事大!”
朱雄英笑著扶起他,指了指圖上的空白,飽有深意道:“你敢說你不想去?
你若不去,這些地方便永遠是‘未知’。
你若去了,大明的旗幟或許就能插在那片土地上,那裏的百姓或許就能吃上咱們的高產糧,用上咱們的織布機。
這難道不是你曾說過的‘以天下為己任’?”
馬和抬頭,見皇孫眼中沒有半分戲謔,隻有對未來的篤定。
他想起幼時在雲南見過的流民,想起隨軍隊平定叛亂時百姓的苦難,再看這堪輿圖上的廣闊天地。
突然覺得胸口有股熱流湧上來。
他重重叩首:“臣馬和,願遵殿下之命!縱使蹈海赴火,也要為大明尋得海外疆土,帶回無盡資源!”
“好!”
朱雄英扶起他,從案上取過一枚鎏金令牌,令牌正麵刻著“大明遠航總兵官”,背麵是遊龍紋。
“從今日起,本皇孫賜你鄭姓,任遠航總兵官,統轄水師戰船百艘,將士八千,可調動沿海衛所物資。
但本皇孫有一事要叮囑你——”
鄭和雙手接過令牌,屏息聽著。
朱雄英的語氣陡然鄭重道:“大明是禮儀之邦,出海不是為了燒殺搶掠,而是為了‘通有無,安萬民’。
若遇海外邦國或土著,先派使者攜禮物通好,講清大明來意;
若對方願歸降,便教他們農桑曆法,與他們通商;
若敢抗拒,甚至襲擊我大明船隊,你可放手用武。
但記住,‘武德也是德’,武力是用來護佑太平,不是用來濫殺無辜。
戰勝之後,不可屠城,不可掠奪,要留糧種,留匠人,讓他們知道大明的厲害,更要讓他們知道大明的仁厚。”
鄭和將“武德也是德”五個字反複咀嚼,忽然明白了皇孫的深意。
這遠航不止是尋資源、探大陸,更是要將大明的教化與威嚴,播撒到海外洪荒之地。
他再次叩首:“臣謹記殿下教誨!先禮後兵,以武護禮,絕不辱沒大明威名!”
朱雄英要派鄭和出海的消息,次日便傳遍了朝堂。
奉天殿內,百官的議論聲比上次議慶功宴時還要熱鬧,隻不過這次卻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戶部尚書楊思義第一個出列,手裏的笏板都在抖,直言道:“殿下!萬萬不可!
西域剛定,糧草正往那邊運,京營騎兵又調了兩萬去西疆。
如今再派百艘戰船、八千將士出海,這糧草、器械、船隻的花費,少說也要耗去國庫三成!
百姓剛安穩,怎能再加重負擔?”
跟著附和的是幾個老臣,有禮部的侍郎,還有都察院的禦史:“楊大人說得對!
海外之地皆是蠻夷,瘴氣彌漫,風浪無常,當年元世祖派船征日本,還不是被台風毀了船隊?
咱們何必去冒這個險?”
“再說,我大明地大物博,中原的土地還種不完,何苦去尋那海外的蠻荒之地?
萬一將士們葬身魚腹,豈不是白白折損兵力?”
朱雄英坐在龍椅上,沒急著開口,目光掃過殿內。
他看見英國公張輔握著笏板,眉頭微蹙卻沒說話,徐輝祖站在武將列裏,眼神亮得像是在琢磨什麽,而兵部尚書葉雲則在低頭翻著手裏的奏疏,似乎在算著什麽。
朱雄英突然看向楊士奇道:“楊愛卿,你怎麽看?”
楊士奇立刻出列,躬身道:“殿下,臣以為出海可行!
如今西域都護府已穩,耿將軍帶五萬大軍駐守,北邊無虞;
京營雖調走兩萬騎兵,但五軍都督府已重新布防,京城安全無虞。
且水師近年新造了二十艘福船,每艘可載三百人,配著新造的弗朗機炮,足以應對海上風浪與賊寇。
至於糧草,臣聽葉尚書說,江南糧庫去年豐收,尚可抽調一部分,再加上沿海衛所的存糧,支撐一年不成問題。”
葉雲也跟著出列,遞上一份奏疏:“殿下,臣已核算過,此次出海的糧草、器械、船隻修繕費用。
若從江南、福建、廣東三布政使司的賦稅中調撥,再削減部分宮內用度,可不必動用水戶兩部的常平倉糧。
且若能尋到海外資源,比如香料、金礦,將來通商所得,反而能充實國庫,長遠來看,利大於弊。”
禦史李嵩立刻反駁道:“利大於弊?葉大人怎知一定能尋到資源?
萬一船隊出去一年,什麽都沒找到,豈不是白費功夫?
再說,蠻夷之地的人,怎會輕易接受我大明教化?
到時候打起來,又是一場無休止的戰事!”
張輔終於開口,聲音洪亮道:“李禦史此言差矣!
當年殿下力主修鐵路,百官也有反對的,可如今鐵路通到草原,運糧草比往日快了十倍,朱棣將軍能速滅金帳汗國,鐵路功不可沒。
殿下的眼光,從來都看在十年、二十年之後。
海外之地或許有風險,但若是不去探,永遠不知道那裏有什麽。
再說,我大明將士連金帳汗國的鐵騎都能打敗,難道還怕海上的風浪與蠻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