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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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高熾則獨自乘坐一輛馬車,他望著手中的玉佩,思緒萬千。
    他想起父王朱棣曾對他說過的話:“皇孫殿下看似溫和,實則胸有丘壑,做事往往出人意料。
    你在他麵前,隻需說實話、辦實事,切勿揣摩聖意。”
    想到這裏,他暗自打定主意。
    待會在東宮,他會客觀陳述事情的經過,不偏袒任何一方,讓皇孫殿下自行判斷。
    半個時辰後,眾人陸續抵達皇宮。
    皇宮的侍衛將他們領到偏殿等候,隨後便有太監來傳旨,讓他們依次進入正殿麵見朱雄英。
    第一個進去的是方孝孺。
    他走進正殿,隻見朱雄英正坐在禦座上,身穿明黃色常服,神色平靜。
    方孝孺連忙跪倒在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禮:“老臣方孝孺,叩見皇孫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朱雄英抬手道:“方大人免禮,平身吧。賜座。”
    方孝孺起身謝恩,坐下後便開門見山:“殿下,老臣今日前來,是為皇家學院學員林鳴之事。
    此子在學院中公然詆毀聖人、質疑儒道。
    甚至煽動學員反對儒家,若不嚴懲,恐日後天下學子皆以悖逆為榮,我大明的教化大業將毀於一旦!
    老臣懇請殿下下旨,將林鳴廢除學籍、流放三千裏,以儆效尤!”
    朱雄英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問道:“方大人,你說林鳴詆毀聖人,可有具體例證?”
    方孝孺立刻答道:“當然有!此子說‘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說後世儒者曲解聖意,說宋朝尊儒卻積弱是因為儒道無用。
    這些難道不是詆毀聖人、質疑儒道嗎?
    聖人之道傳承千年,乃是治國安邦的根本,豈容此等豎子妄議?”
    朱雄英放下茶杯,目光銳利地看向方孝孺:“方大人,本王問你,聖人之道的核心是什麽?”
    方孝孺一愣,隨即答道:“自然是‘仁義禮智信’,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朱雄英緩緩點頭,繼續問道:“既然聖人之道以‘治國平天下’為目標。
    那為何宋朝尊儒,卻落得個‘靖康之恥’、偏安一隅的下場?
    而漢朝尊儒,卻能北擊匈奴、開拓疆土?
    難道是聖人之道變了?”
    方孝孺連忙道:“殿下,宋朝積弱,並非儒道之過,而是君主昏庸、權臣誤國所致!
    漢武帝能成就霸業,是因為他重用賢臣、整頓吏治,與儒道本身無關!”
    “無關?”
    朱雄英冷笑道:“方大人,你這是自欺欺人!
    漢武帝尊儒,是取儒家‘大一統’‘君權神授’之理念,以鞏固皇權;
    同時他又重用衛青、霍去病等武將,發展軍事,這才成就霸業。
    而宋朝呢?一味強調‘重文抑武’,將儒家‘仁義’曲解為‘妥協求和’;
    甚至壓製武將、忽視武備,這難道不是對儒道的誤用?
    林鳴說後世儒者曲解聖意,難道說錯了?”
    方孝孺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皇孫殿下的問題,正好戳中了儒家一直回避的痛點。
    朱雄英見狀,語氣緩和了一些:“方大人,本王並非要否定儒家。
    儒家之道,有其精華,亦有其糟粕。
    若一味盲從,不知變通,再好的學問也會變成束縛發展的枷鎖。
    林鳴的質疑,或許言辭激烈,但並非沒有道理。
    本皇孫倒覺得,他這種敢於思考、敢於直言的精神,才是我大明學子應有的品質。”
    方孝孺心中一急,還想再爭辯,朱雄英卻擺了擺手:“方大人先下去歇息吧,待會再聽本王的裁決。”
    方孝孺無奈,隻得躬身退下。
    接下來進去的是周敦儒。
    他比方孝孺更為謹慎,進門後先是詳細陳述了林鳴在課堂上如何打斷授課、如何反駁自己。
    隨後才懇請朱雄英“嚴懲林鳴,以正學風”。
    朱雄英聽完,問道:“周先生,林鳴在課堂上問你‘外敵入侵之際,隻需與之講道理,便可退敵’,你當時是如何回答的?”
    周敦儒一愣,隨即答道:“老臣當時訓斥他無禮,說他不懂聖人之道。”
    朱雄英追問道:“所以你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周敦儒臉色微變:“殿下,此等荒謬之問,根本無需回答。
    聖人之道講究‘以德服人’,若我大明德行足夠,外敵自會臣服,何須動武?”
    朱雄英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失望:“周先生,你這就是空談義理了。
    當年元朝入侵宋朝,難道是因為宋朝德行不足?
    非也,是因為元朝武力強盛,而宋朝武備廢弛。
    若一味強調‘以德服人’,忽視軍事,最終隻會落得國破家亡的下場。
    林鳴的問題,看似荒謬,實則是在提醒我等,治學不能脫離實際,治國更不能脫離實力。
    你作為儒家學堂的先生,連這點都看不透,如何能教出經世致用的學子?”
    周敦儒被說得麵紅耳赤,連忙跪倒在地:“老臣知錯!老臣日後定當改進教學,注重實務!”
    朱雄英道:“起來吧!你能知錯,便是好事,下去吧!”
    第三個進去的是朱高熾。
    他走到殿中,躬身行禮:“臣朱高熾,叩見皇孫殿下!”
    朱雄英笑道:“高熾,不必多禮。
    坐吧!
    今日學院之事,你都看在眼裏,說說你的看法。”
    朱高熾坐下後,斟酌著說道:“殿下,臣起初認為林鳴妄議聖人,確有不妥。
    可後來聽他分析漢宋尊儒的差異,又覺得他並非無的放矢。
    臣以為,儒家之道雖好,但確實需要與時俱進,不能墨守成規。
    林鳴的質疑,或許能讓儒家有所警醒,這對我大明的治學與治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朱雄英點了點頭,眼中露出讚賞之色:“高熾,你能摒棄學派偏見,客觀看待此事,實屬難得。
    看來這些年你掌管燕王府事務,確實成長了不少。”
    朱高熾連忙道:“殿下謬讚!
    臣隻是覺得,無論何種學問,隻要能為大明所用,能讓百姓安居樂業,便是好學問。”
    朱雄英笑道:“說得好!治國之道,本就該兼容並蓄,而非一家獨大。
    你先下去吧,等會見了林鳴,本皇孫自有安排。”
    最後進去的是林鳴。
    他走進正殿,心中雖有些緊張,卻依舊保持著鎮定。
    他跪倒在地,行了大禮:“學生林鳴,叩見皇孫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朱雄英看著眼前這個身材單薄、卻眼神堅定的年輕人,心中越發欣賞。
    他抬手道:“林鳴,免禮平身。
    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