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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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桌上,那個粗瓷筆筒和裂了縫的墨錠還放在那裏,筆筒裏的毛筆散落在桌上。
    他拿起筆筒,手指碰到冰涼的瓷麵,想起林鳴每次用這個筆筒時的樣子,心裏又是一陣難受。
    他咬了咬牙,拿著筆筒和墨錠,快步走出宿舍,走到陶缸前,把它們丟了進去。
    筆筒摔在陶缸壁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碎成了幾片,裏麵的毛筆散落一地,沾了滿是灰塵;
    墨錠掉在裏麵,滾到了陶缸底部,再也看不見了。
    王磊拍了拍手,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長舒一口氣道:“這下幹淨了!
    咱們跟林鳴,算是徹底劃清界限了!
    以後誰也別想再把咱們跟他扯到一起!
    教務處的人來了也不怕!”
    張順點了點頭,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他看著那個裝滿了林鳴東西的陶缸,看著那些被髒東西覆蓋的書、衣服和碎掉的筆筒,總覺得像是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心裏空落落的。
    他想起林鳴平日裏的樣子,想起林鳴對他的好,想起林鳴說過的那些話,眼眶突然有些濕潤。
    圍觀的學員見沒什麽熱鬧可看,也漸漸散去了。
    有人邊走邊議論,說林鳴活該,說張順和王磊聰明;
    也有人沉默著,沒說什麽,隻是眼神裏帶著一絲複雜。
    隻有幾個格物苑的學員還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沒有說話。
    其中一個高瘦的學員叫陳默,是格物苑的優等生,平時跟林鳴有過幾麵之緣。
    上個月格物苑做“杠杆原理”的實驗,林鳴路過,還跟他討論過實驗中的問題。
    林鳴提出的“重物與力臂的平衡關係”,還幫他解決了實驗中的難題。
    他知道林鳴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那些儒家先生說林鳴“離經叛道”。
    可在他看來,林鳴不過是敢於質疑,敢於思考罷了。
    就像格物學講究的“實證”,不盲從典籍,不迷信權威。
    旁邊的格物苑學員李岩拉了拉他的胳膊,聲音有些擔心道:“陳默,咱們也走吧!
    別在這兒待著了,免得被人誤會咱們跟林鳴有關係。
    剛才趙鵬都往這邊看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陳默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
    他的目光落在陶缸上,看著那些被丟棄的書,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林鳴跟他討論格物學時的樣子,想起林鳴說:“格物之要,在於實證,若隻信典籍,不重實踐,與腐儒何異”,覺得林鳴說得很對。
    他慢慢轉過身,準備離開,卻在轉身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陶缸旁邊的地上,掉著一本被風吹出來的書。
    那本書是《格物初論》,封麵已經有些磨損,上麵還寫著林鳴的名字,是林鳴自己用毛筆寫的,字跡工整有力。
    陳默走過去,彎腰撿起書,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他翻開書頁,裏麵夾著一張紙條,上麵是林鳴的字跡,寫著:“格物之要,在於實證,若隻信典籍,不重實踐,與腐儒何異?
    宋之格物,流於空談,故不能興;今之格物,當重實踐,方能強國。”
    陳默握緊了手裏的書,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他把書小心翼翼地塞進懷裏,對著陶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後轉身跟著李岩離開了。
    他想,就算所有人都拋棄了林鳴,至少這本書,他要留著。
    或許有一天,林鳴的想法,能被更多人理解;
    或許有一天,格物學能真正興盛,不再被當成“雜學”。
    西二宿舍裏,李默正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從袖袋裏掏出那個藍布荷包。
    他小心翼翼地把裏麵剩下的菊花倒出來,放在手心。
    菊花已經有些碎了,卻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他看著那些幹枯的花瓣,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滴在花瓣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想起林鳴說過的話,想起林鳴的娘:“我娘身體不好,常年咳嗽,卻還惦記著我,每次寄錢回家,她都會順便寄些菊花過來,讓我保重身體。
    她說,等我畢業了,她就來京城看我,看看皇家學院是什麽樣子。”
    李默對著荷包輕聲說道,聲音帶著哽咽道:“林鳴,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丟你的東西,我隻是……我隻是怕……我怕被牽連,怕爹失望……你別怪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低低的啜泣。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晚風從窗戶縫裏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
    吹動了桌上的書頁,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宿舍裏靜得可怕,隻剩下李默的哭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還有天井裏芭蕉葉上水珠滴落的聲音,格外清晰。
    ……
    皇家學院的青石板路上,馬蹄聲踏碎了午後的寧靜。
    三匹駿馬行在前方,中間那匹白馬上坐著的青年。
    青衫已換作月白錦袍,腰間係著銀質魚袋,袋上“儒典修正使”的玉牌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
    此人正是三日前被錦衣衛“押走”的林鳴。
    他身後跟著兩名錦衣衛校尉,一手按在腰間繡春刀上,神色肅穆。
    再往後,是教務長王克仁,手裏捧著一卷明黃色的聖旨,腳步輕快得不像往日那般沉重。
    這陣仗,讓沿途打掃的雜役、廊下看書的學員都驚得停下了動作。
    “那不是林鳴嗎?他怎麽回來了?”
    “還穿著錦袍!難不成……不是被定罪,是被殿下召見了?”
    議論聲像潮水般漫開,之前幸災樂禍的趙謙僵在廊柱旁。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玉佩,臉色從錯愕轉為青白。
    他前日還在酒肆裏吹噓“林鳴定是要被流放三千裏”,此刻這話像巴掌般扇在臉上。
    孫博文更是往後縮了縮,躲進了人群裏,生怕林鳴看見他。
    林鳴勒住韁繩,目光掃過熟悉的院落,最後落在西二宿舍的方向。
    那裏圍了不少人,張順和王磊正站在門口,手裏拿著掃帚,卻半天沒掃動一片落葉。
    兩人瞥見林鳴的身影,身子猛地一顫,掃帚“哐當”掉在地上。
    “林……林鳴?你……你怎麽回來了?”
    張順的聲音發顫,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林鳴腰間的玉牌。
    王磊則往後退了半步,腳腕撞到門檻,差點摔在地上,臉上強擠出笑容:“是……是殿下開恩,放你回來了?”
    林鳴翻身下馬,錦衣衛校尉和王克仁緊隨其後。
    他沒回答,徑直走向宿舍門口,目光落在空了大半的天井裏。
    陶缸還在角落,裏麵的枯枝敗葉間,隱約能看見半片青布,像是他那件舊棉襖的碎片。
    “我的東西呢?”
    林鳴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張順的臉瞬間白了,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道:“你……你被帶走後,教務處說要清點逆……要清點你的物品,我們就…… 就暫時收起來了!”
    他說著,拉了拉王磊的胳膊道:“是吧,王磊?我們還想著,等你回來就還給你。”
    王磊忙不迭點頭,額頭滲出冷汗:“對!對!都收在……收在柴房裏,我這就去拿!”
    說著就要往柴房跑,卻被林鳴叫住了。
    “柴房?”
    林鳴的目光落在陶缸上,冷冷道:“我那件帶補丁的棉襖,袖口繡著‘林’字,你從柴房裏找出來我看看?
    還有我書桌上那本《論語集注》,裏麵夾著我娘縫的布簽,你也一並拿出來。”
    這話像驚雷,張順和王磊的臉徹底沒了血色。
    王磊的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嘴裏喃喃道:“我……我們不是故意的……是怕被牽連,才……才丟到陶缸裏的……”
    圍觀的學員們發出一陣低呼,看向張順和王磊的眼神裏多了幾分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