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翻身下馬，腳步輕捷地走向岔路拐角。
    不過片刻，他便折返回來，在馬車旁壓低聲音道：“公子，是三個地痞在糾纏兩位姑娘，還打翻了姑娘手裏的東西。”
    “哦？”
    朱雄英坐直身子，皺眉道：“可看清她們的模樣？”
    “瞧著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和丫鬟，那小姐穿了身素衣，沒戴首飾。
    丫鬟護著她，手裏還攥著個布包。那
    幾個地痞是這附近的潑皮，往日裏就愛欺負孤身行人。”
    陳武話音剛落，又一陣女子帶著顫抖卻依舊清亮的辯解聲傳過來。
    朱雄英沉吟片刻，掀開車簾：“去看看。”
    他沒下車，隻讓車夫將馬車往前挪了數步，剛好能看清拐角處的情形。
    巷口的老槐樹下，三個敞著衣襟的漢子正圍著兩個女子。
    穿月白襦裙的丫鬟將素衣姑娘護在身後，手裏緊緊攥著布包。
    漲紅了臉嗬斥：“你們別太過分！我們隻是路過，憑什麽攔著我們？”
    “路過？”
    領頭的絡腮胡地痞三角眼斜睨著素衣姑娘，臉上堆著輕佻的笑道：“這京城的姑娘我們見多了，可沒見過這麽標誌的！
    陪哥幾個喝杯茶，又少不了你什麽，何必裝清高？”
    說著，他伸手就去拉素衣姑娘的衣袖。
    那姑娘嚇得往後縮了縮，臉色發白，卻還是咬著唇道：“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就敢胡來？”
    瘦高地痞湊上來，眼神不懷好意地掃著素衣姑娘，嬉笑道：“胡來又怎樣？
    這地界兒沒人管我們！
    你穿得這麽素淨，怕是哪家不受寵的小姐吧？
    就算我們動了你，也沒人會來尋我們麻煩！”
    丫鬟急得眼圈發紅，將布包往懷裏緊了緊，就要衝上去，卻被素衣姑娘拉住。
    姑娘壓低聲音安撫：“彩虹，別衝動，我們……”
    話沒說完，絡腮胡已不耐煩地伸手去奪布包：“裝什麽裝！這裏麵定是好東西，拿來給哥幾個瞧瞧！”
    “住手！”
    陳武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三個地痞愣了愣，轉頭見隻有個穿短打的漢子站在那裏，頓時又囂張起來。
    絡腮胡梗著脖子道：“你是誰？敢管老子的事？”
    陳武往前邁了一步，手按在腰刀上，眼神銳利如刀：“我家主人在此，爾等也敢撒野？
    識相的就趕緊滾，別等我動手！”
    他沒說主人是誰，也沒亮任何身份標識，可那常年習武的氣勢，讓三個地痞心裏莫名發怵。
    絡腮胡還想硬撐，可對上陳武的眼神，腿肚子竟開始打顫。
    他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陳武腰間的刀，心裏犯了嘀咕、
    這漢子看著普通，可眼神太嚇人，說不定是哪家武館的師傅。
    要是真打起來，他們三個未必是對手。
    “算……算我們倒黴！”
    絡腮胡撂下句硬話，拉著另外兩個同夥，慌慌張張地跑了，連落在地上的算盤珠子都忘了撿。
    巷口瞬間安靜下來，隻剩風吹槐樹葉的沙沙聲。
    丫鬟彩虹鬆了口氣，拍著胸口，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素衣姑娘也緩緩站直身子，理了理被扯亂的衣袖，抬眼望向青篷馬車。
    車簾半掀著，裏麵坐著個少年。
    他穿著素色棉布袍，頭發用木簪束起，麵容清俊，眉眼間帶著溫和，卻又透著股讓人不敢輕視的沉穩。
    隻是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少年的具體模樣，隻看到他指尖捏著塊普通的青石片，正輕輕摩挲著。
    陳武轉身走到馬車旁，低聲道：“公子，地痞已經趕走了。”
    車廂裏的朱雄英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兩位姑娘。
    見她們沒受傷，便對陳武道：“既然無事，那就走吧。”
    對他而言，這不過是順手幫了個忙，就像路上幫人扶了下倒在地上的竹筐，無需多做停留，更沒想過要留下姓名。
    車夫應了聲，揮動馬鞭，青篷馬車緩緩啟動，朝著住處的方向駛去。
    車輪碾過青石板，聲響漸漸遠了，最終消失在街道盡頭。
    湯小柔站在原地，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直到連車影都看不見了，才緩緩收回目光。
    驚慌慢慢褪去，心裏湧上來的，是濃濃的感激，還有揮之不去的懊惱。
    彩虹走到她身邊，撿起掉在地上的布包，打開一看，裏麵的點心和繡線都還在，隻是幾塊桂花糕被壓碎了。
    她鬆了口氣，抬頭對湯小柔說：“小姐，幸好有那位公子出手相助，不然今天可就麻煩了！”
    湯小柔點了點頭，聲音還有些微顫：“是啊，若不是他，我們今日怕是要被那些地痞欺負了。”
    她想起馬車裏那位少年的模樣，雖看不清麵容，卻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沉穩氣度，想來定是位品性端正的人。
    可方才她隻顧著害怕，竟忘了上前道謝，連對方的姓名都沒問。
    想到這裏，湯小柔的臉頰泛起紅暈，帶著懊惱對彩虹說：“彩虹，我是不是太失禮了？
    那位公子救了我們，我竟連句‘謝謝’都沒說，甚至……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彩虹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說：“小姐，方才您也嚇著了，而且那位公子看著像是有急事，沒等我們道謝就走了。
    不過確實可惜，沒問清姓名，日後想報答都沒處去。”
    湯小柔低頭看著自己的裙擺，指尖輕輕攥著布料。
    她今日穿素衣跑出來，是因為爺爺湯和要讓她見位重要人物。
    她心裏又緊張又抵觸，想出來透透氣，順便買些喜歡的桂花糕。
    可偏偏遇到地痞，若不是那位公子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湯小柔輕輕歎了口氣道：“就算是這樣，也該問清楚姓名才是。
    他對我們有恩，我們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傳出去，別人該說我們信國公府不懂禮數了。”
    她雖性子柔，卻也知道受人恩惠要記著，這般糊裏糊塗地受了幫助，心裏總覺得不安。
    彩虹想了想，安慰道：“小姐，那位公子的馬車看著普通，可身邊的護院身手這麽好，說不定是哪家商戶的少東家。
    京城裏商戶多，說不定日後還有機會遇到呢？
    到時候我們再好好道謝也不遲。”
    湯小柔抬起頭，望向馬車消失的方向，眼神裏帶著期待，又有些迷茫：“希望如此吧。隻是……我總覺得，今日錯過了，怕是很難再遇到了。”
    她想起那位少年摩挲青石片時的從容，還有他沒多停留就離開的淡然，想來是個性子低調的人，若不是恰巧遇到，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風吹過老槐樹，幾片葉子落在湯小柔的發間。
    她抬手拂去葉子，輕輕咬了咬唇：“算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們出來這麽久，爺爺肯定急壞了，得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