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單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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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國公府的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穩的“咯噔”聲,比湯小柔往日坐的馬車穩當太多。
    她掀著車簾一角,目光無意識追著路邊掠過的老槐樹,葉片簌簌飄落的模樣,總讓她想起那日巷口的光景。
    “小姐,涼國公府快到了。”
    車夫的聲音打斷思緒,湯小柔慌忙放下車簾,指尖在素色襦裙上輕輕摩挲。
    這幾日她總這樣,見著青石板會想起馬車碾過的聲響,摸到布包會記起被地痞扯亂的衣袖,甚至吃到桂花糕,也會盯著碎屑發呆。
    那日被壓碎的糕餅裏,似乎還混著槐葉的清香。
    車簾被丫鬟掀開時,涼國公府的管家已候在門前,躬身引著她往裏走。
    府裏不比信國公府那般精致,處處透著幾分武將世家的爽朗,連廊下掛著的弓箭都擦得鋥亮,牆角的秋菊開得肆意。
    轉過月亮門,便見花園裏立著個穿月白騎射裝的少女,墨發束成利落的馬尾,正彎腰拾著落在石桌上的桂花,聽見腳步聲便轉頭看來,眼底亮得像淬了光。
    “小柔!你可算來了!”
    藍雪沁幾步迎上來,拉住她的手時,察覺她指尖發涼,眉梢便蹙了起來。
    關切道:“怎麽臉色這麽差?
    湯爺爺說你近日沒精神,莫不是還在想前些日子的事?”
    湯小柔被她一語戳中心事,臉頰瞬間漲紅。
    低頭盯著兩人交握的手,聲音細若蚊蚋:“藍姐姐……我沒事,就是……”
    話沒說完,眼眶先熱了。
    她本想裝得自在些,可在藍雪沁麵前,那些憋了幾日的委屈與懊惱,竟像斷了線的珠子,再也藏不住。
    藍雪沁見狀,忙拉著她坐到石凳上,親手給她倒了杯熱茶。
    又捏了塊剛做的桂花糕遞過去:“慢慢說,我聽著呢。”
    桂花糕的甜香漫進鼻尖,湯小柔咬了小口,軟糯的口感讓她想起那日被地痞打翻的布包,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斷斷續續地說道:“那日我偷偷跑出去買桂花糕,在巷口遇到三個地痞……”
    從丫鬟彩虹護著她的慌張,到絡腮胡伸手扯她衣袖的恐懼,再到陳武出聲時的安心,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晰。
    說到青篷馬車裏的少年時,她的聲音放得更柔,連帶著指尖都輕輕蜷起:“他就坐在車裏,穿素色的棉布袍,用木簪束著頭發……
    我看不清他的臉,隻看見他指尖捏著塊青石片,慢慢摩挲著,那樣子……很沉穩。”
    湯小柔抹了抹眼淚,語氣裏滿是懊惱道:“他沒下車,也沒說名字,趕走地痞就走了。
    我當時嚇得慌了神,連句‘謝謝’都沒說,後來爺爺派了好多人去查;
    可應天府衙門說沒接到消息,巷口的人也說沒見過那樣的馬車……
    藍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很失禮?
    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麽報答他呀?”
    藍雪沁靜靜聽著,見她越說越急,眼眶紅得像小兔子。
    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溫和卻堅定:“傻丫頭,這怎麽能算失禮?
    你當時嚇壞了,沒顧上道謝是常情。
    再說,他出手幫你,本就不是為了讓你報答。
    你記掛著他,想著要謝他,這份心意才最難得。”
    她拿起桌上的帕子,幫湯小柔擦去淚痕。
    指尖劃過石桌上的桂花,忽然笑了:“你還記得我去年丟了母親給的那支玉簪嗎?
    當時我急得哭了,到處找都找不到,後來還是府裏的老仆在假山石縫裏找著的。
    那時候我就想,隻要有心,再小的線索也能找到想要的東西。”
    湯小柔抬起頭,眼底帶著一絲期待。
    又有些不確定:“可是……我們隻有那麽點線索,他的馬車很普通,穿得也不張揚,說不定隻是個普通商戶家的公子,怎麽找呀?”
    “普通?”
    藍雪沁挑了挑眉,手指輕輕敲著石桌道:“你再想想,他身邊的護衛,能僅憑氣勢就嚇走三個地痞;
    還敢說‘我家主人在此’,這樣的護衛,尋常商戶家能請得起嗎?
    還有他的馬車,你說那是青篷馬車,可你沒發現嗎?
    那日你坐的爺爺的馬車,是皇孫殿下改良過的,比普通馬車穩當;
    可你說他的馬車雖普通,卻幹淨整潔,行駛時也沒什麽顛簸;
    能有這樣的馬車,又有身手好的護衛,此人定不是尋常商戶。”
    湯小柔愣了愣,仔細回想那日的情形。
    陳武站在巷口時,腰杆挺得筆直,手按在腰刀上的樣子,確實不像普通的護院;
    還有那輛青篷馬車,雖然看著樸素,可車輪碾過青石板時,幾乎沒什麽顛簸,當時她隻顧著看車裏的少年,竟沒留意這些細節。
    湯小柔小聲問:“那……那他會是勳貴家的子弟嗎?”
    心跳忽然快了幾分。
    若是勳貴家的公子,那京城裏勳貴府邸就那麽些,是不是就有機會找到他了?
    藍雪沁見她眼底亮起微光,便笑著點頭:“很有可能。
    你再說說,他還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比如他的聲音,或者他手裏的青石片?”
    湯小柔搖搖頭,又急忙補充道:“他沒說話,不過他手裏的青石片。
    看著很普通,就是那種路邊隨處可見的,可他摩挲的樣子很認真,好像那是件很貴重的東西。
    還有,他的頭發用木簪束著,那木簪也很普通,沒有雕花,就是一根光溜溜的木頭……”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在發間比劃,想起那日少年束發的模樣,臉頰又泛起紅暈。
    藍雪沁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心裏便明白了幾分。
    這丫頭哪裏是單純想道謝,分明是對那位恩人動了心,不然怎麽會連木簪的細節都記得這麽清楚。
    “好,線索我們都記下來了。”
    藍雪沁拿過紙筆,將湯小柔說的細節一一寫下:“岔路巷口老槐樹下,青篷馬車,護衛穿短打、腰佩刀、氣勢足,主人是少年、素色棉布袍、木簪束發、指尖捏青石片、氣質沉穩。”
    寫完後,她將紙遞給湯小柔,又拍了拍胸脯:“小柔,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我爺爺雖然在海外征戰,可府裏還有些人脈,府裏的老仆在京城裏待了幾十年,認識的人多;
    再說,我還可以去問徐輝祖哥哥,他在京城裏認識不少勳貴子弟,說不定能有線索。”
    湯小柔看著紙上的字跡,又抬頭看向藍雪沁,眼眶再次發熱:“藍姐姐,真的謝謝你……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他了。”
    藍雪沁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傻丫頭,哭什麽呀?
    我們先從巷口查起,我讓人去問那日在巷口擺攤的小販,還有附近的住戶,看看有沒有人記得那輛青篷馬車;
    再讓府裏的人去查京城裏的勳貴府邸,看看哪家有年紀相仿的公子。
    平日裏喜歡帶青石片,身邊有那樣的護衛。
    說不定過不了幾日,就能找到他了。”
    她起身拉著湯小柔,往花園深處走去:“走,我帶你去看看我新養的小兔子,它可乖了,你見了肯定喜歡。
    對了,我還做了些桂花糖,等會兒你帶些回去,比外麵買的甜。”
    湯小柔被她拉著,腳步漸漸輕快起來。
    風吹過花園裏的桂花樹,落下一地金黃,她看著藍雪沁爽朗的側臉,心裏的失落漸漸被期待取代。
    她想起那日巷口的青篷馬車,想起少年摩挲青石片的模樣。
    忽然覺得,或許真的像藍姐姐說的那樣,隻要有心,總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