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合作前的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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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太原府的“晉風樓”三樓雅間,雕花木窗半開著。
窗外飄進的風裏裹著淡淡的煤煙味,這是太原城獨有的氣息,畢竟半個城的人都靠煤吃飯。
雅間裏擺著一張酸枝木八仙桌,桌上已經布了四碟小菜;
平遙牛肉切得薄片,沾著蒜泥;
醋泡花生顆顆飽滿,還有一盤涼拌蓧麵,淋著紅亮亮的辣椒油;
最邊上是碟煤爐烤的芝麻燒餅,熱氣還在往上冒。
八仙桌周圍坐了七個人,五個是山西本地的煤礦老板,還有兩個是“東北富商林景堂”的隨從。
林景堂坐在主位左手邊,一身藏青色綢緞長袍,領口袖口滾著銀線,腰間係著塊成色不錯的和田玉牌,手指上戴著個翡翠扳指。
這些行頭都是錦衣衛從京城當鋪裏挑的,既顯富貴,又不張揚,正符合關外大商人的氣派。
他剛抿了口山西老陳醋泡的茶,眉頭微微皺了下,又很快舒展開。
帶著點關外腔開口:“諸位老板,咱直來直去,不繞彎子。
這次來山西,是要給東北二十多個驛站、還有三個鐵匠營采冬煤,少說也得五千石。
你們報的價,比朝廷煤礦低兩成,可這煤質,能跟朝廷的比嗎?”
坐在林景堂對麵的王老板,是個急性子,臉膛被煤煙熏得黝黑。
一開口就帶著火性:“林老板這話就見外了!
咱山西的煤,哪點差了?
你看城外的新礦,剛出的‘明煤’,烏黑發亮,捏在手裏都不掉渣,燒起來火苗子能竄三尺高,不比朝廷的煤差!”
他說著就從懷裏掏出塊煤樣,往桌上一放,煤塊棱角分明,表麵泛著油光,看著確實不錯。
林景堂沒去碰那煤樣,反而轉頭對身後的隨從說:“小李,把咱帶來的煤樣拿出來,讓諸位老板瞧瞧。”
叫小李的隨從趕緊從隨身的布包裏掏出個木盒,打開來,裏麵是塊黑中帶點灰的煤。
看著比王老板的煤顏色淺些,也沒那麽亮。
王老板一看就笑了:“林老板,這就是朝廷的煤?看著還沒咱的煤結實呢,怕不是燒半道就滅了?”
其他老板也跟著附和,李老板摸著山羊胡笑道:“林老板,不是咱吹,朝廷煤礦的煤,也就是仗著有火車運,論實在,還得是咱私礦的。
您想啊,五千石煤,要是用咱的,能省不少銀子,這銀子揣兜裏不香嗎?”
林景堂卻不急,拿起朝廷的煤樣,用指甲劃了道印,又拿起王老板的煤樣劃了劃,然後對小李說:“去把那小爐子點上,咱現場試試。”
雅間角落裏本來就有個小煤爐,是用來溫酒的,小李趕緊添了點柴火,把兩塊煤樣分別敲碎,放進兩個小陶盆裏,架在爐上。
沒一會兒,王老板的煤樣先冒起了黑煙,嗆得趙老板咳嗽了兩聲:“哎喲,這煙咋這麽大?要是在驛站裏燒,不得把人嗆出毛病來?”
王老板臉一紅,辯解道:“新煤都這樣,燒一會兒就好了,煙大說明勁頭足!”
又等了片刻,朝廷的煤樣才慢慢燃起,火苗是淡藍色的,沒什麽煙。
而且溫度明顯更高,放在爐邊的酒壺很快就溫了。
而王老板那盆煤,火苗是橘紅色的,酒壺摸起來還是溫涼的。
林景堂指著兩個陶盆說:“諸位老板,這不用我說了吧?
去年冬天,咱東北有個驛站,用的就是私煤,結果呢?
半夜煤滅了,爐工起來添煤,沒留神就凍著了,腿腫了半個月。
後來朝廷的煤運到了,燒一晚上,驛站裏暖暖和和的,爐工再也沒凍著過。”
他又拿起朝廷的煤樣,掰開來給眾人看:“你們看這煤芯,沒什麽雜質,含硫量低,燒完的灰也少,清理起來也省事。
要是用私煤,灰多不說,還容易結焦,鐵匠爐裏要是結了焦,還得停爐清理,耽誤幹活。
咱鐵匠營的老鐵匠說了,朝廷的煤,燒一天能打二十把鐮刀,私煤最多十五把,這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王老板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趙老板是個油滑人,趕緊打圓場:“林老板懂行啊!看來是真做過煤生意的。
不過咱也不是不講理,私煤確實在煙和灰上差點,但價格也低啊。
您要是誠心要,咱再讓點,比朝廷低兩成五,怎麽樣?”
林景堂卻搖頭:“趙老板,不是咱挑剔,咱要的是長期合作。
今年要五千石,明年說不定就要一萬石。
要是煤質不好,咱驛站的人凍著了,鐵匠營的活耽誤了,咱回去沒法交差啊。
朝廷的煤是貴點,但貴有貴的道理,人家有專門的選煤工,把碎煤、矸石都挑出去,還有煉焦的工序,煤燒起來更耐燒,溫度也穩。
咱東北冷,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煤要是不耐燒,半夜得起來添好幾次,誰遭得住?”
李老板沉吟了片刻,問道:“林老板,那您說,要什麽樣的煤質,您才肯下單?
咱也不是不能改進,新礦裏也有好煤,就是成本高點,要是您能接受稍微提價,咱保證給您挑最好的。”
林景堂眼睛亮了亮,卻沒立刻答應,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李老板這話實在。咱也不是不體諒諸位的難處,私礦沒火車,運煤全靠馬車,成本是高。
但咱要的是實打實的煤質,比如熱值,朝廷的煤一鬥能燒四個時辰。
你們的煤要是能達到這個標準,咱可以把價提到比朝廷低一成五。要是達不到,那咱就得再商量了。”
王老板一聽,趕緊說:“能達到!咱新礦的煤,一鬥燒四個時辰沒問題!
林老板要是不信,咱現在就去礦上看,現場燒給您看!”
他剛才被林景堂的專業知識鎮住了,現在見林景堂鬆了口,趕緊抓住機會,生怕這大生意跑了。
趙老板也跟著附和:“對!林老板,咱這就安排馬車,去礦上瞧瞧。
中午就在礦上吃,咱殺隻土雞,燉個煤爐火鍋,讓您嚐嚐咱山西的風味。
要是煤質您滿意,咱再談細節,比如送貨,您要運到哪個碼頭,咱負責用馬車拉過去,裝車的錢咱也包了,怎麽樣?”
林景堂心裏暗笑,這些老板果然上鉤了。
他表麵上還是一副謹慎的樣子:“行,那咱就去礦上看看。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要是煤質跟您說的不一樣,那咱這生意可就談不成了。
咱東北人實在,不玩虛的,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實在買賣。”
“放心!”
李老板拍著胸脯說:“林老板,咱山西人也講究誠信,要是煤質不好,您扭頭就走,咱絕不攔著。
而且咱還承諾,要是您買了咱的煤,運到東北發現有質量問題。
咱全額退款,還賠償您的運費損失,這誠意夠足了吧?”
林景堂點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李老板這話敞亮!那咱現在就走?
早點看完,早點定下來,咱也好早點回東北,畢竟快入秋了,煤得早點運回去,不然等下雪了,路就難走了。”
“哎!這就走!”
王老板趕緊起身,吩咐外麵的夥計去備馬車。
其他老板也都跟著站起來,熱情地招呼林景堂。
趙老板還親自給林景堂遞上外套:“林老板,外麵風大,您穿上,別著涼了。
咱礦上有點遠,路上得走一個時辰,您要是累了,馬車上有褥子,您可以躺會兒。”
林景堂接過外套,心裏盤算著,這一去礦上,就能摸清這些私礦的產量、儲存地,還有他們的運輸路線。
到時候再跟其他錦衣衛匯合,就能製定下一步計劃了。
他臉上帶著笑意,跟著老板們走出雅間,樓下的夥計已經把馬車備好了,三輛黑漆馬車,馬頭上還掛著紅綢,看著十分氣派。
王老板拉著林景堂的胳膊,往第一輛馬車走去:“林老板,您坐頭車,咱跟您一路聊,說說咱礦上的情況。
您放心,咱的礦,都是正經開采的,沒有偷挖濫采,朝廷的規矩咱也懂,絕不幹犯法的事。”
林景堂笑著應道:“那最好,咱做生意,就得守規矩,不然早晚得出事。”
他上了馬車,小李和另一個隨從跟在後麵,其他老板分坐另外兩輛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