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青蕪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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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化器的金光收束時,青蕪正扶著天脈樹的氣根站著。
    樹心傳來的震顫剛停,她掌心的綠鐲還在發燙——方才沈硯帶著轉化器淨化地脈眼時,整棵樹都在共鳴,那些纏了半月的黑紅紋路像退潮般往下縮,連樹心那點微弱的綠光都脹成了圓團,暖得能映亮半片樹洞。可她知道不對勁,方才樹心共鳴最烈時,她聽見了一聲極輕的“裂響”,不是腐音的尖嘯,是樹脈自己的聲,像冰麵凍裂時那道細縫。
    “青蕪姑娘,樹心燈亮起來了!”守在樹洞外的青木門弟子捧著盞石燈進來,燈芯是塊鴿蛋大的脈晶,此刻正泛著淡金,比往日亮了數倍。弟子臉上帶著笑,眼角的細紋裏還沾著方才加固雷陣時蹭的泥,“沈先生他們在黑風嶺傳信回來,說地脈眼補好了,墨鴉也被擒了,這下該安穩了吧?”
    青蕪沒接話,指尖輕輕貼在樹幹上。脈紋裏的木靈氣確實在流轉,淡金色的光順著紋路爬,連之前枯黑的枝椏都冒出了嫩紅的芽尖,可指尖往下探三寸,就能觸到一片冰涼——那處的脈紋是斷的,像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扯裂,靈氣到這兒就繞著走,留了個空落落的寒。
    “我去樹底看看。”她對弟子說,扶著樹幹慢慢往下走。
    天脈樹的根須在地下織成了網,最粗的主根要兩人合抱,根上纏著曆代守脈人刻的護脈紋。往日裏,主根總透著溫意,踩上去像踩在曬過的棉絮上,今日卻透著股濕冷。青蕪往根須最密的“脈源處”走,越往裏走,綠鐲的光澤越暗,到後來竟隻剩層白蒙蒙的霧,連她血脈裏的木靈氣都跟著滯澀起來。
    “果然是這兒。”她蹲在主根分叉處,倒抽了口冷氣。
    主根上裂了道指寬的縫,縫裏泛著黑紫,不是腐音的黑,是帶著腥氣的暗紫,像凝住的血。縫邊的護脈紋全碎了,刻紋的凹槽裏積著層灰,用指尖一撚,灰裏竟摻著細小紅絲——是樹的“血”。她突然想起方才淨化地脈眼時,樹心那聲裂響,怕不是共鳴太烈,把本就被腐音蝕弱的主根扯裂了。
    “青蕪!”
    沈硯的聲音從根外傳來,帶著風跑的喘。青蕪抬頭,看見他提著轉化器往這邊走,衣擺上還沾著黑風嶺的泥,臉上卻帶著笑:“墨鴉被青嵐少主帶回青木門了,陸衍正帶人清殘餘的腐音地雷,我回來看看樹……怎麽了?”
    他走到近前,看見主根上的裂縫,臉上的笑瞬間淡了。轉化器還在微微發亮,他把器物湊近裂縫,想探探裏麵的氣,可轉化器剛靠近,縫裏突然冒出縷黑紫煙,煙沾到轉化器的金光,竟“嗤”地燒出個小黑點。
    “這不是腐音氣。”沈硯皺眉,用指尖蘸了點縫邊的紅絲,“是‘脈蝕’——地脈眼補得太急,天脈樹的根須和地脈共振時,被強行扯裂的脈紋裏積了滯氣,滯氣凝久了,就成了脈蝕。”
    青蕪懂脈蝕的厲害。守脈人手記裏寫過,脈蝕比腐音更凶,腐音蝕的是樹的表,脈蝕蝕的是樹的骨,一旦順著主根往樹心爬,不用三日,整棵樹就會從根爛起,連轉化器都淨化不了——轉化器能清腐音,卻補不了斷裂的脈紋。
    “那怎麽辦?”青蕪聲音發緊,綠鐲徹底暗了下去,貼在腕上像塊普通的玉,“方才樹心燈還亮著,是不是……”
    “樹心燈亮,是因為地脈的靈氣暫時湧進來了,可脈紋斷了,靈氣存不住。”沈硯摸了摸裂縫,指尖的溫度讓黑紫煙縮了縮,“最多明日午時,湧進來的靈氣耗完,脈蝕就會往上爬,到時候……”
    他沒說完,可青蕪知道後果。她想起方才弟子說“該安穩了”,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下——老李叔他們在第七峰拚了命護著界碑,慕言熬了三夜改轉化器,沈硯帶著人衝雷陣,原以為贏了墨鴉就結束了,沒想到還有脈蝕這道坎。
    “我去叫慕言。”沈硯轉身要走,“他懂器物,說不定能想辦法補脈紋。”
    “沒用的。”青蕪拉住他,搖了搖頭,“守脈人手記裏說,脈紋是樹自己長的,斷了就像人的骨頭裂了,隻能用守脈人的血脈引靈氣續上——血脈裏的木靈氣和樹脈通著,能讓裂縫自己長合。”
    沈硯猛地回頭看她:“你想幹什麽?”
    “我是守脈人。”青蕪低頭看自己的掌心,掌心有顆淡紅的痣,青忠說是我娘當年說過的“脈引”,守脈人的血脈裏,隻有脈引處的血能引樹脈靈氣,“娘當年為了補樹心的裂,也用了血脈續脈,我……”
    “不行!”沈硯打斷她,抓著她的手腕往起拉,“你現在血脈裏的木靈氣剛被腐音耗了大半,再續脈,會傷根基的!”
    青蕪沒掙,隻是看著主根上的裂縫。縫裏的黑紫煙又冒了些,已經快爬到護脈紋的碎處了。“沈硯,”她輕聲說,“方才淨化地脈眼時,樹為了幫轉化器穩住空間能,把自己的靈氣都抽去了大半,它是為了幫我們才裂的。”
    她抬起手腕,綠鐲暗沉沉的,像蒙了層灰:“而且你看,綠鐲暗了——它和樹脈通著,鐲暗了,就是樹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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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的手鬆了些,指尖卻還攥著她的腕。他看著裂縫裏的黑紫煙,又看著青蕪蒼白的臉,喉結滾了滾:“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慕言或許能……”
    “沒有了。”青蕪笑了笑,掙開他的手,從懷裏摸出個小瓷瓶——是娘留下的“續脈膏”,膏裏摻了天脈樹的樹脂,能護著續脈時的傷口。“你幫我個忙,把轉化器的金光對著裂縫,別讓脈蝕往別處爬,我續脈時,不能分心。”
    沈硯站著沒動,眼裏的紅血絲慢慢爬上來。
    “沈硯,”青蕪又喊了聲,把續脈膏放在他手裏,“你不是說,平衡才是最強大的力量嗎?樹護了我們這麽久,現在該我們護它了。”
    她蹲下身,卷起袖子。腕上的綠鐲旁,有道淡疤——是小時候為了救隻掉進腐音瘴裏的貓,用自己的血引瘴時留的。她用指尖按了按脈引處的紅痣,深吸口氣,從腰間摸出脈針。
    脈針是銀製的,針尖泛著冷光。她沒猶豫,對著紅痣刺了下去。
    疼。比上次引瘴時疼十倍。血瞬間湧了出來,不是尋常的紅,是帶著淡金的紅——那是混了木靈氣的血。她抬手,將流血的掌心按在主根的裂縫上。
    血一沾到裂縫,就被吸了進去。縫裏的黑紫煙猛地竄起來,像被燙到的蛇,嘶嘶地叫。青蕪咬著牙,把血脈裏的木靈氣往掌心逼——靈氣順著血往裂縫裏走,每走一寸,就像有把小刀子在刮她的經脈,疼得她渾身發顫。
    “沈硯……”她咬著牙喊。
    沈硯立刻舉起轉化器,將金光對準裂縫。金光落在縫上,黑紫煙被壓了回去,隻能在縫裏打轉。他看著青蕪的臉,她的臉白得像紙,嘴唇咬出了血,可掌心的血還在流,順著裂縫往下淌,把斷了的脈紋一點點染紅。
    “再加把勁……”青蕪輕聲說,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葉。
    她能感覺到,樹的脈紋在動。那些斷了的紋路像醒過來的蟲,順著她的血往中間爬,每爬一點,裂縫就窄一分。主根上的濕冷慢慢退了,開始透出溫意,連綠鐲都跟著亮了點,蒙著的灰散了些。
    可她的頭越來越暈,眼前開始發黑。血脈裏的木靈氣快耗完了,掌心的血也淡了,從淡金變成了粉紅。
    “青蕪!”沈硯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聲音發緊,“別硬撐!先停下!”
    “快……快好了……”青蕪指著裂縫。縫已經隻剩發絲寬了,黑紫煙全散了,露出裏麵淡紅的新紋——是樹自己長的續紋。她咬著牙,把最後一點木靈氣逼出去,掌心的血徹底變成了尋常的紅。
    就在這時,主根輕輕顫了下。
    裂縫徹底合上了,連道印都沒留。主根上的護脈紋重新亮了起來,淡金色的光順著紋路流,把之前的濕冷全驅散了。綠鐲“嗡”地一聲,恢複了翠綠,鐲身上的花紋像活了般轉了圈,映得青蕪的臉都泛著綠。
    青蕪鬆了手,掌心的血止住了,隻留個淡紅的印。她往沈硯懷裏一靠,笑了笑:“你看……成了。”
    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在給她塗藥膏,涼絲絲的,抹在掌心很舒服。她想睜眼,卻沒力氣,隻能聽見沈硯的聲音,低低的,像在說什麽,又像在歎氣。
    再醒時,天已經黑了。她躺在樹心洞的石床上,身上蓋著沈硯的外袍,帶著淡淡的鬆木香。樹心燈亮得很,脈晶的光映得洞壁上的守脈人名字都泛著金。綠鐲在腕上轉著圈,暖乎乎的。
    沈硯坐在床邊,正用轉化器的金光烘著塊脈脂——是天脈樹新滲出的樹脂,比之前的更透亮。見她醒了,他立刻把脈脂遞過來:“磨碎了泡水喝,能補血脈。”
    青蕪接過脈脂,聞著甜甜的。她往洞外看,看見慕言蹲在樹底下,正拿著老陳的筆記對著主根比劃,嘴裏還嘟囔著:“我就說能做個‘脈紋修複器’吧,你還不信……”
    陸衍也在,正和青木門的弟子說笑著分醒神草,弟子們的笑聲飄進來,脆生生的。
    “墨鴉呢?”青蕪問。
    “在青木門的禁脈洞裏反省呢。”沈硯坐下,幫她把脈脂磨碎,“青嵐少主說,等他想通了,就讓他跟著修地脈,也算贖過。”
    青蕪笑了笑,喝了口脈脂泡的水,甜絲絲的,順著喉嚨往下滑,連血脈裏的滯澀都輕了。她看著樹心燈的光,又看了看沈硯認真磨脈脂的側臉,突然覺得,不管是腐音還是脈蝕,隻要身邊有這些人,有這棵樹,就沒什麽過不去的。
    “沈硯,”她突然說,“等雙界徹底穩了,你教我認現代世界的信號好不好?我想知道,手機鈴聲到底是什麽樣的。”
    沈硯抬起頭,眼裏的光像樹心燈一樣亮:“好。到時候,我帶你去現代世界,讓你聽聽手機鈴聲,看看高樓,還有……老陳說過的冰淇淋。”
    樹心燈的光落在兩人臉上,暖融融的。遠處的穀裏,傳來守脈人唱歌的聲,混著天脈樹的葉響,輕輕的,很好聽。
    青蕪攥著綠鐲,笑了。
    她知道,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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