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父親的禮物
字數:10977 加入書籤
踏入寒江盟總舵府邸,眼前的景象果真如江算盤所言,偌大的庭院顯得空曠寂寥,遠非想象中江湖大幫派應有的熙攘喧囂,隻有零星幾個身著灰布短褂的下人,在回廊間穿梭忙碌,江算盤引著林無涯穿過幾重月洞門,最終來到一處僻靜的別院。
“林少主請在此稍作歇息,容在下前去稟告盟主。”江算盤欠身一禮,便退了出去,腳步聲很快便消失在青石小徑盡頭。
林無涯環顧四周,這屋子陳設簡單,一桌兩椅一張硬榻,靠牆立著一個半舊的榆木書架,架上零星擺著幾本泛黃的線裝書,院落裏靜悄悄的,唯有風吹過葉子的沙沙聲,在明府處處人聲的氛圍裏待了月餘,此刻驟然置身於這片寂靜之中,林無涯竟感到一絲的不自在。
他踱步到窗邊,望著漸沉的暮色,心緒翻湧。此行本為奔赴雲麓宮探尋少林慘案的線索,卻不料數月過去,仍被困在這江南水網,寸步難行。關於少林的真相,依舊如迷霧般籠罩,毫無進展,一股焦躁感如同藤蔓般纏繞心頭,他清晰地意識到,這江湖的水遠比他想象的要深要渾,單憑手中的龍淵劍,似乎已不足以劈開這重重迷障。
林無涯在屋內枯坐了一個多時辰,窗外天色已徹底暗沉下來。終於,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江算盤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林少主,實在對不住!”江算盤快步走進來,臉上堆滿歉意,“碼頭突發了些棘手的事情,急需柳盟主處理,今日恐怕是難以趕回來了,盟主請您在此委屈一晚,明日一早在下定當引您前去相見。”
林無涯眉頭微微一蹙,一絲疑慮掠過心頭——這“急事”未免太過巧合。
然而他仍然不動聲色,幾乎在蹙眉的瞬間便已恢複如常,可這細微的變化,依舊沒能逃過江算盤的眼睛。
“林少主請寬心!”江算盤立刻接話,語氣篤定,“柳盟主絕非有意怠慢,確是事出突然,萬分緊急,在下也是剛從碼頭趕回,一身塵土未洗,還望少主海涵!”他言辭懇切,抬手拂去衣袖上的灰塵,以示自己所言非虛。
林無涯心中念頭飛轉,墨九他們需要時間,此刻強行離開並無益處,不如給他們多爭取些時間。他壓下心頭的疑慮,微微頷首:“也罷,那便有勞江管事了。”
次日近午,林無涯才見江算盤匆匆趕來,他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衣襟微濕,呼吸略顯急促,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林少主,實在對不住!”江算盤一邊抹著汗,一邊連聲道歉,“碼頭事務仍未處理完,柳盟主實在分身乏術,他深感愧疚,特命在下務必轉達歉意,為表誠意,今日由副盟主設下宴席,一則是代柳盟主向您賠怠慢之罪,二則也是為您初臨廣陵接風洗塵,還望少主賞光!”
林無涯靜觀江算盤略顯狼狽的姿態,瞬間已洞悉其背後用意,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忽然問道:“江管事向來料事如神,此刻,你猜我在想什麽?”
江算盤一愣,隨即又堆起諂媚的笑容:“哎喲,少主說笑了!在下哪能猜透您的心思?少主定是怪罪柳盟主未能盡地主之誼,所以今晚這宴席,您務必賞臉!咱們一醉方休,權當是寒江盟向您賠個不是!”
林無涯微微頷首:“江管事盛情,林某卻之不恭。”
他心中一片雪亮,柳千帆連續兩日避而不見,絕非偶然。這分明是寒江盟的拖延之計,想將他困在此地消磨時間,明泓璋臨行前說過,朝廷催繳天光錦的期限迫在眉睫,從姑蘇裝船啟程,最快也需五日才能抵達京城,如今掐指算來,距離明家發船的最後期限僅剩七日!
柳千帆想拖到天光錦無法按期交付,屆時明家違約,朝廷降罪,寒江盟便可坐收漁利,甚至借機提出更苛刻的條件。
時間如指間流沙,林無涯心中焦灼萬分,他一麵需要墨九盡快拿到關鍵籌碼,一麵又必須在所剩無幾的時間內找到突破口,迫使柳千帆現身談判。
這場看似尋常的宴席,實則暗藏玄機,林無涯深知其分量。
廳內燈火通明,主位上坐著一位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正是寒江盟副盟主汪直,他臉上刻滿了風霜侵蝕的皺紋,一雙骨節粗大的手布滿老繭,渾身散發著江海之上特有的粗糲氣息,一看便是常年漂泊於風浪之中的老船工。
“林少主!久仰大名,今日終於得見!”汪直聲如洪鍾,見林無涯進來立刻起身抱拳,動作帶著水手特有的豪邁,“這兩日碼頭事雜,柳盟主分身乏術,未能親自接待,實在怠慢!汪某代盟主向林少主賠個不是!”
“汪盟主言重了,林某初來乍到,叨擾了。”林無涯抱拳回禮,神色從容,目光卻不經意地掃過廳內。江算盤已坐在汪直下首的位置,臉上掛著慣常的謙卑笑容,向他微微頷首。
三人落座,推杯換盞,席間多是客套寒暄,談論些廣陵風物、江湖軼事。酒過三巡,氣氛稍顯熱絡,汪直黝黑的臉膛上也泛起了酒意。他放下酒杯,帶著幾分感慨說道:“說起來林少主,汪某與令尊倒也算有過一麵之緣。”
林無涯執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不動聲色地將酒杯放下,抬眼看向汪直:“哦?願聞其詳。”
汪直眯起眼,似在回憶:“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隻是個跑漕運的船老大,令尊搭了我的船,路途不長,他一路沉默寡言。不過……”他頓了頓,“下船時,令尊身邊卻多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兒。”
“小乞兒?”林無涯依舊平靜:“汪盟主可記得家父當時說過什麽?或是那小乞兒有何特別之處?”
汪直撓了撓頭:“令尊一路寡言,沒說什麽特別的話。至於那小乞兒,船上常有各處流竄的乞丐討食,大家都習以為常,令尊或許是見他可憐便將他帶下了船。”他故作疑惑地看向林無涯,“怎麽?林少主似乎對這件事有些好奇?”
林無涯沒有立刻回答,提起酒壺緩緩斟滿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映著跳躍的燭火,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因為,”林無涯聲音清晰,打破了廳內短暫的沉寂,“那個被家父帶下船的小乞兒,後來進了林府,家父賜名——墨十七。”他停頓片刻,目光如電射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江算盤,一字一句道:“但據我所知,他本姓蘇!”
江算盤一言不發,兀自飲著酒,臉上慣常的諂媚笑意早已消失。
汪直手中酒杯停在半空,他看向林無涯,心頭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少主,”汪直聲音變得低沉,“此話還請說得明白些!”
林無涯緩緩站起,開始在廳堂內踱步,目光掃過梁柱和屏風,仿佛在搜尋著什麽。“嗬!這是家父留給我的一份‘禮物’,看來今日正是物歸原主之時。”他驟然停下腳步,目光再次射向汪直,“當年家父帶回的那個乞兒,就是蘇沉麟之子——蘇澈!”
“你什麽證據嗎?”汪直並未顯露出驚訝,而是麵色陰冷起來。
“證據很快便到了。”林無涯聲音十分平靜。
“笑話!”一旁的江算盤終於按捺不住,酒杯重重一放,“林少主您沒有任何證據便在我寒江盟內信口雌黃,究竟是何居心?”
林無涯泛起冷笑:“我一直在想,若你們真想拖延時間,大可直接將我拒之門外,為何偏要將我引入盟,又以‘招待’為名將我困於府中?”他目光灼灼,盯著兩人瞬息萬變的臉色,“我如今確實沒有實據,可你們這般心虛地阻攔,刻意的拖延,甚至怕我在城中走動,將我困於此地,這些舉動,就已經坐實了我所有的猜測!”
廳內一片死寂,沉默的重量幾乎令人窒息。
他稍作停頓,轉向汪直說道:“你們當年如何害死的蘇沉麟我管不著,但如今,蘇沉麟的兒子還活著!這筆舊賬,二位是否該給個交代?”
林無涯話音落地,汪、江二人臉上那副精心堆砌的諂媚笑容瞬間蕩然無存,他不由輕笑出聲:“二位方才裝得可真像啊,這份‘真誠’幾乎能以假亂真。可惜——”他眼中精光一閃,“你們太過心急!我剛踏足廣陵,便火急火燎地將我困於寒江盟內;這酒席還未過半,又急不可耐地試探我是否知曉蘇沉麟之子的下落。”
他的目光刺向汪直:“汪盟主,當年一念之差,放走了那個不起眼的小乞兒,想必此刻腸子都悔青了吧?”
“林無涯!”汪直拍案而起,杯中殘酒四濺,眼中怒火熊熊,“我寒江盟以禮相待,你卻血口噴人!今日你還想走出這門不成?”
“這句話我前些日子剛聽到過,看來你們都不想讓我走啊!”林無涯冷笑,姿態依舊從容,“你們想要做什麽盡管做,我已經沒閑心跟你們打啞謎了。”
“林少主的‘高見’,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江算盤陰沉的聲音響起,“空口白牙便想坐實我等的罪名?你說我等殺蘇盟主,證據何在?那乞兒是蘇沉麟之子,又有何憑據?”
林無涯嗤笑:“江管事,您不是能看透人心麽?怎會問出如此蠢的問題?”他字字如刀,“若非家父救下蘇澈,我又豈會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當年的事情,林震南曾詳盡的對林無涯講過。
在那艘商船上,林震南被一個老乞丐死死拽住——正是蘇沉麟家中的忠心老仆。柳千帆帶人暗殺蘇沉麟時,他拚死護住小主人逃出生天,此後這一老一小輾轉流離於各商船之間,喬裝乞丐,忍辱負重,隻為能遇見幾位熟識的船老大,將蘇盟主冤死的真相公之於眾,為其複仇雪恨。
然而商船如織,在人海茫茫,他們竟誤登上了汪直——這個殺害蘇沉麟的幫凶的船!汪直曾在蘇府見過這老仆幾次,雖然扮成乞丐模樣難以辨認,但這一老一小瞬間引起了汪直的警覺。
蘇沉麟生前與林震南曾有幾麵之緣,這老仆也有幸見過幾回,絕望之際乍見故人,他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攥住林震南的衣袖。
得到林震南默許後,為製造混亂掩護幼主,老仆故意當眾偷竊糧食,被船員一頓拳打腳踢,然而在一片驚呼聲中,他突然縱身躍入翻湧的海濤之中!事發突然,船上小乞兒眾多,林震南不動聲色地帶走了嚇壞了的小乞兒,幾乎無人留意。
自那日起,蘇澈改名墨十七,隱於林家。
林無涯也曾旁敲側擊詢問府中林一等人,竟無一人知曉墨十七的真實來曆。林無涯心中疑團日重,父親究竟為何帶回他,又為何僅告訴他一人?
這困惑直到此刻才豁然開朗——當他目睹姑姑選擇留在明家時,當他必須直麵寒江盟時,林震南那塵封的籌劃,如同散落的拚圖,在他腦中完美契合——墨十七,正是父親在驚濤駭浪中為他備下,在最關鍵時刻可以破局的“禮物”。
父親為何會預知他會與寒江盟對峙?又為何必須讓姑姑留在明家?他不知道父親究竟還安排了多少個這樣的“禮物”。
林無涯初到廣陵時,便讓墨九火速返回青石城帶來墨十七,同時讓明硯舟立刻著手追查當年那位跳海老仆的下落,寒江盟盡是水裏討生活的人,他不信一個熟悉水性的老水手,真會輕易淹死。
雖然時隔多年,尋找線索如同大海撈針,但林無涯知道,倘若真能找到唯一的活口證人,再加上墨十七,足可擊碎寒江盟的謊言堡壘。
突然間人影驟動!廳堂四角瞬間湧出十餘名勁裝大漢,個個氣息沉凝,步履如淵——正是寒江盟隨船護衛中的精銳高手!
林無涯心頭並無波瀾,早先觀望時已隱約察覺到周圍的殺氣,他的手撫劍柄,龍淵劍“鏘啷”一聲清越長鳴,寒光綻裂,丹田真氣奔騰,一股剛猛的力道瞬間凝聚,《金剛玉碎決》蓄勢待發。
汪直臉色陰鷙如鐵,從牙縫中擠出問話:“既早知一切,為何要忍到此刻?”
“我說過,”林無涯目光如冷電,“你們的恩怨我並不關心,我隻想與寒江盟做個交易!”
“交易?隻怕你沒命做了!”汪直怒吼揮手,“拿下!”
眾高手如群狼撲噬,刀光劍影瞬間淹沒林無涯。
麵對眼前眾人,林無涯不退反進,龍淵劍悍然揮出!一道恢弘劍氣轟然爆發,氣浪排空!
轟隆!
衝在最前麵的數人如遭重錘,胸口塌陷,口中鮮血狂噴,身體倒飛數丈,狠狠砸在廳柱上!那曾在隕鐵石上刻出十寸深痕的恐怖內勁,沒有深厚內力難以抗衡。
然而這些終究是重金豢養的武林高手,未被擊中的其餘眼中凶光更盛,再次圍殺而上!林無涯劍隨身走,步伐飄忽如鬼魅,劍光所及,隻聽一串“哢嚓”脆響——數柄精鋼打造的兵器,竟在龍淵劍擊中之前,便被無形罡氣生生震斷!
幾個回合下來,十幾名高手竟無一人能近他身前。
這便是《金剛玉碎決》!
汪直臉色驟變,柳千帆的指令是在林無涯確認了蘇澈身份後即刻格殺,可萬萬沒料到,這小子一身內功竟恐怖如斯!
他猛地轉頭,怒視酒桌旁——江算盤竟還安然獨坐!
他沒有理會汪直的怒視,不緊不慢的理了理衣服,手中那把破舊紙扇“啪”地一撐桌麵,人已如鬼魅般消失,下一瞬,一股凝練到極致的森然氣機已鎖定林無涯!
勁風撲麵,林無涯瞳孔微縮!江算盤竟霎時間來到身前!他驚詫之餘手中龍淵劍卻絲毫不慢,手腕一翻,一道寒光便橫削向近在咫尺的身影!
鐺!
一聲奇異的金鐵交鳴!江算盤竟憑那柄看似脆弱的破紙扇,硬生生架住了這一劍!扇骨嗡鳴,紋絲不動!
林無涯心頭巨震,單足點地,借力急退,身形如輕燕倒掠數丈,拉開了距離。
他早預料到寒江盟內必有頂尖高手坐鎮,否則怎能穩坐天下第一幫?但他萬萬沒想到,竟會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府上管事!此人斂息藏氣的功夫,竟讓林無涯未能察覺分毫!這份修為屬實是深不可測。
“林少主,”江算盤聲音平靜,“江某無意傷你,請棄劍。”
林無涯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還未動手就讓我棄劍!我倒要看看,江管事還藏著多少東西!”說罷,林無涯不再保留,體內《金剛玉碎決》瘋狂運轉,一股遠比之前更為狂暴的氣息猛然爆發!
第七重關隘已在悄然無息間被他衝破!此刻真氣如海嘯奔湧,源源不絕地灌注劍身!龍淵劍發出震人心魄的低沉龍吟!
“破!”林無涯厲喝,傾盡全力斬出一劍!
金光爆閃!劍氣如怒海狂龍,摧枯拉朽!所過之處石柱崩裂,厚重的牆壁轟然洞穿!碎石飛濺,煙塵衝天而起!
待煙塵稍散,林無涯拄劍喘息,渾身衣衫已被汗水浸透,這一劍消耗了他幾乎全部內力,已經開始站立不穩。然而等煙塵散去,江算盤的身影巍然屹立!
那一身布衫上,竟連一道劃痕都未留下。
“林無涯,”江算盤的聲音穿過煙塵,依舊平穩,“此刻,如何?”
劍尖再指,林無涯眼神倔強如鋼:“休想讓我棄劍!”
“那就看看你的骨頭是否如你的嘴一般硬!”話音未落,江算盤已如瞬移般欺近身前!其速之快,遠超林無涯反應極限!那柄破扇在他手中,竟化作了世間最可怕的劍,點、削、刺、撩,招式看似隨意,卻每一式都蘊含著刺骨的鋒銳之意。
林無涯勉力抵擋不過兩合,便被一記“扇尖點水”直刺胸口!
“噗——!”
他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落在地,口噴鮮血!全身經脈仿佛被無數鋼針同時穿刺!
是劍氣!林無涯忍痛掙紮著撐起身體,這人用一把破扇卻施展出劍道!他已將劍氣融入骨髓,天地萬物皆可為劍!剛才那一擊,若非他最後時刻留手,林無涯此刻隻怕已是扇下亡魂。
實力的鴻溝,清晰而絕望!
可他為何留手?
就在此時,林無涯背後殺機驟臨!
早已蓄勢待發的汪直看準林無涯倒地,眼中凶光爆射!佩刀攜著破風厲嘯,狠狠朝著林無涯後頸斬來!
“林兄小心背後!”一聲呼喊在空中響起。
林無涯強提身軀,側身將將閃過!
嗤!
刀尖險之又險地擦過他前胸,劃開一道不深不淺的血口!鮮血瞬間染紅衣襟!
喝聲源頭,一道青影如流星般從屋頂急墜而下,正是明硯舟!人未落地,一道清冷如水的劍光已後發先至,直刺江算盤眉心!其勢之疾,竟不弱於對方!
明硯舟身形如行雲流水,劍光如瀑!招式連綿不絕,一式快過一式,一劍狠過一劍!淩厲殺伐之意與先前憨厚的樣子判若兩人。
剛剛逼退林無涯的江算盤驟然遇襲,竟被這狂風驟雨般的劍法逼得連連後退,手中破紙扇化作一片殘影格擋,他心中駭然,此人招式銜接毫無滯澀,氣息綿長,殺招層出不窮,攻勢淩厲得令人窒息,稍有分神,必死無疑!
汪直卻無心關注那邊的纏鬥,他眼中隻有重傷倒地的林無涯!他知道自己功力遠遜林無涯,但此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死!”他怒吼著,再次提刀狂撲而至!
林無涯已是強弩之末,他怒吼一聲強提殘存真氣,龍淵劍反手撩出一道黯淡金光!
砰!劍氣再次將汪直震得踉蹌後退!
電光石火間,林無涯強忍劇痛衝向門口!
“走!”
明硯舟見江算盤格擋的招式出現凝滯,劍光如鳳凰展翼般逼開對方三步,身影瞬間後撤,與無涯匯合!
兩人如離弦之箭,幾個起落便衝出寒江盟,消失在街巷深處。
“追!”汪直抹去嘴角血跡,怒不可遏就要帶人衝出。
“不必追了!”江算盤低喝一聲,麵色凝重,他盯著二人消失的方向,“他們並沒達到目的,絕不會離開廣陵,你立刻去稟告柳盟主全城搜捕,他們一定是想要接蘇澈入城,我去半路截殺便是!”
城外,僻靜古樹之下。
林無涯盤膝而坐,周身籠罩一層似有似無的青碧氣息,《八葉蓮生訣》全力運轉,修複著破損的經脈。半個時辰後,他臉上才恢複一絲血色,緩緩睜開眼。
“林兄!”一直守候在旁的明硯舟立刻上前,“傷勢如何?”
“無妨,”林無涯輕咳一聲,“未傷及髒腑,幾日便好,多謝硯舟兄舍命相救!”
“哪裏的話!九叔走之前告誡我,讓我不管探查結果如何,都一定要及時在府外接應,今日聽見牆內有巨響,便知必有劇變,我擔心林兄安危,隻得強闖。”明硯舟語帶慶幸,“幸好來得及時,否則……”他想起汪直那記背刺,猶有餘悸。
“硯舟兄查探老家仆之事如何了?”
明硯舟黯然搖頭:“查了兩天線索全無,隻怕已葬身海底了。”
林無涯沉默,多年過去,大海撈針本就渺茫,他不再執著於此,如今隻能孤注一擲押在墨九身上。
“硯舟兄,”林無涯看向明硯舟,“你當真深藏不露,方才那套劍法竟能逼退江算盤。”
“……”明硯舟劍眉微蹙,並未直接應答,好像在沉思些什麽。
“怎麽?”
“明家劍法以‘快’‘險’‘絕’著稱。”明硯舟終語氣凝重,“‘明家二十四式’一旦展開,必如疾風驟雨,劍勢層層疊加,待二十四式一氣嗬成,對手防無可防。家父曾說,能正麵接下全套劍式而不露敗相者,天下鳳毛麟角……”
他深吸一口氣:“今日是我生平首次將此劍法用於實戰,對手竟是這般深不可測之人!我二十四式出盡,他竟能全部接下!而且……”
“而且什麽?”林無涯心中頓生警覺。
“而且我感覺他猶有餘力,並未全力相搏,最後時刻他格擋時出現破綻,像是有意為之。。”明硯舟語出驚人。
林無涯瞳孔驟縮,瞬間憶起江算盤扇尖那摧枯拉朽又恰到好處的力道。
此人是誰?他為何隱藏?他究竟有什麽圖謀?
無數疑團在腦中翻湧。
忽然林無涯瞪大雙眼!
“糟了!”
他強忍撕裂般的痛楚,掙紮站起,“剛剛在廳堂內我說要帶墨十七入城,他們必會去截殺!硯舟兄,我要立刻去尋他們!你……”
“林兄何必多問?”明硯舟按住他的肩膀,語氣斬釘截鐵,“你的計劃九叔已經全部告知於我,林兄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們速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