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野不知道自己砸了那老頭幾拳，在老頭頭上出血後，自己也因為吸入濃煙很快意識不清。
    混沌間，他聽見了陸續響起的爆炸聲，溫度好像越來越高，他已經出現了瀕死的幻象。
    因為他隱約看見有個機器人來到了他麵前，機器人眼睛裏有藍色的光。
    它甚至張嘴說話了，卻是那個他討厭的聲音：“小舅子，別睡……”
    也許是臨死前的幻覺吧！沒想到人生最後一刻聽到的卻是這個家夥的聲音。
    想到自己那麽好的姐姐要被那樣的家夥拐走，他好不甘心。
    可架不住眼皮已經越來越沉。
    再醒來，入目是刺眼的白，鼻尖是淡淡的藥水味兒。
    耳邊有儀器規律的滴滴聲，緊接著是一聲激動的，帶著幾分哽咽的歡呼，像聒噪的百靈鳥。
    “哥醒了……哥哥醒了 爸媽，姐快來……”
    混沌的腦子陡然清醒，眼前刺目的白褪去後浮現出病房的輪廓。
    家人的臉齊聚在他麵前，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擔心以及劫後餘生的喜悅。
    “兒子，你嚇死媽了，你睡兩天了知道不？我還以為……以為……嗚嗚……”
    何穗說不下去，倒在夏銘華肩頭啜泣起來。
    夏星野吃力地扯起一個淺淺的笑，今天的媽媽過於溫柔，要不是渾身都疼，他會毫不懷疑是在做夢。
    僵硬地轉移視線，他猝不及防看見了一張多出來的臉，眼眸驀地睜大，頭部神經受到牽扯，刺痛起來。
    “你……你……”
    霍元聿回以微笑：“小舅子，歡迎你重返人間。”
    夏星野聽他當著爸媽的麵都毫不避諱，也是急了，正要說什麽，卻被何穗打斷：
    “星野，這回你能撿回一條命，多虧了霍總，等你好了可得鄭重感謝人家。”
    夏星野淡淡皺眉，腦子裏開始回憶自己昏迷前的畫麵，他被那個機器人戴上了防毒麵罩，扶起來架著一隻胳膊，穿越了被困區。
    他一直半夢半醒，腦袋裏的片段很零碎，他懷疑是夢。
    夏桑魚拉了拉何穗的胳膊提醒：“媽，弟弟剛醒，讓他先休息吧！其它的等後麵再說。”
    “那我先回去給他把湯燉了送來，你們在這邊守著。”
    “好。”
    “我開車送你回去，老三你也該回學校了，都請假兩天了。”夏銘華把夏悅鈴也一起帶走了。
    夏桑魚最近比較閑，正好可以留下來照顧弟弟，霍元聿覺得他身為男人照顧男人更方便，就也留了下來。
    夏桑魚拿起一根香蕉，扒了皮送到夏星野嘴邊，“可以吃點易消化的食物。”
    夏星野剛要張嘴，猛然又想起什麽，情緒隨之激動起來：“林隊……林隊他……”
    病房的氣氛隨著他的問題變得低沉壓抑，夏桑魚看著弟弟幹淨的眼睛裏，那抹幾欲破碎的希冀，不忍心說。
    這場重大消防事故，一共犧牲了六名消防人員，明火燃燒兩天才得以控製。
    幾息後，還是霍元聿打破了壓抑的沉寂：“他犧牲了，屍身完整，兩天後會和犧牲的另外五名消防員一起開追悼會。”
    夏桑魚眼睜睜看著他眼睛裏的光，一寸寸裂開，那摻雜的悲痛、絕望、憤怒、懊悔和自責的情緒在他眼底撕扯翻湧，壓抑在心底的痛苦隨著他抽動的雙肩逐漸化作嗚咽的低泣。
    “他那麽好……不該死的……為什麽死的是他？啊！”
    滾燙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從他盈滿水霧的眼眶中滾落，他揮舞裹著紗布的雙拳，宣泄般砸向床沿。
    夏桑魚的心跟著揪了起來，狠狠疼了一下。
    霍元聿快她一步，彎下腰禁錮住了他再次染血的手。
    “這不是你的錯，是意外！誰也不想發生的意外！”
    “不是意外！他是被那個老頭害死的——”
    夏桑魚和霍元聿對視一眼，各自眼中都湧起了一抹複雜的光。
    “你說的那個老頭是那家電池廠的股東，劉老總是嗎？”霍元聿問。
    夏星野回想起在火場發生的一切，想起隊長滿臉是血的臉，淚涕橫流：“對，如果不是他不肯配合撤離，隊長根本就不會死！”
    夏桑魚眸子微顫，夏星野還不知道，那個姓劉的老頭在夏星野後麵被救出火場後也被送去了醫院，就在兩個小時前，他卻報了警，他指控夏星野救援不力還為了掩蓋罪行，對他進行毆打。
    由於當時醫院有多家媒體記者在蹲事情進展，加上劉老頭臉上有明顯的瘀傷，所以事件飛快發酵。
    雖然有理智的網友選擇觀望調查進展，但更多不明真相的網友已經對夏星野展開了網暴。
    各種難聽的咒罵和指責都有，甚至嚴重懷疑他的救援能力。
    有人要求消防站必須把人開除，永不錄用。
    要求相關部門必須嚴查嚴懲，不讓這類拿著納稅人的錢，還要砸納稅人碗的敗類繼續吃公家飯。
    消防隊頂著巨大壓力，對外公布，會等夏星野蘇醒後，第一時間調查真相，再對社會公布。
    夏桑魚和家人自然都不相信那個劉老頭的說法，隻是現場監控設備損毀，林隊隨身的記錄儀也因為高溫衝擊數據丟失，夏桑魚暫時沒心思去管其它，起碼要等弟弟先醒來。
    而就在這時，調查組和消防隊的負責人都來了。
    調查人員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消防站這邊的李副站則頗有幾分凝重。
    “夏星野，你承認自己對被困人員的施暴行為嗎？”
    夏星野九死一生，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被調查。
    “我是打了他，但那是因為他害死了林隊，他就是該打！”
    “星野，不要亂說話！”李副站長朝他擠眉弄眼的暗示。
    可夏星野已經因為目睹林隊的犧牲後，失去了理智。
    “林隊都因為他死了！我有什麽不能說的？他就是殺人凶手，不該挨打嗎？”
    一腔熱血、滿心赤誠的他因為年輕，無畏無懼！
    那個總是在他們出任務時一遍遍叮囑他們要一個不少的回來的隊長，會在他們這些新隊員犯困犯饞的時候給他們掏出神秘小零食的隊長，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孩子再也沒有爸爸了。
    什麽規矩，什麽紀律在這一刻都被他腦子裏的憤怒燒成灰燼。
    “所以你對自己在救援現場的不作為，反而對被困人員實施暴力的行為是供認不諱是嗎？”公安人員嚴肅地問。
    “什麽叫不作為？你當時在現場嗎，張口就來？”夏桑魚感覺太陽穴直突突。
    “請你保持安靜！或者回避一下，不要影響我們調查。”一名調查員嚴肅地提醒她。
    霍元聿無奈把人往後麵帶了一把，神色冷肅釋放出一股強勢的威壓。
    “這位同誌，你預設有罪前提，違背無罪推定原則，不符合合法問訊的規定吧？”
    “你們拚接無關行為，誘導錯誤關聯的方式，屬於典型的誘供，這是要知法犯法嗎？”
    霍元聿兩句話，讓兩人不禁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