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難道她隻是一時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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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澈下值歸家時,天色漸晚。
小院靜悄悄的,與往日並無不同,隻有他自己知道,踏進這扇門時,心跳不由自主地比平時快了幾分。
王澈的阿爹早逝,留下的那點蒙蔭,隻夠讓他在金吾衛裏謀個低階的職位,俸祿微薄。
這處一進的小院子,還是他耗盡大半家底,又東拚西湊借了些錢財,才置辦下的,隻為迎娶程恬時,不至於太過寒酸。
阿娘對此一直頗有微詞,覺得程恬這樣的高門媳婦,中看不中用,耗盡了家底,還讓長子背了債,生怕日後供養不起。
為了攀上長平侯府的關係,為了王澈和他弟弟王泓的前途,平日見了程恬,阿娘麵上依舊得對這個兒媳婦客客氣氣,不敢明著苛責,但那份疏遠王澈和程恬都是能感受到的。
好在程恬性子淡泊,不喜爭鬥,也無意與婆母計較這些,她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安穩和順的家。
想到程恬,王澈心頭便是一陣複雜。
娘子那樣好,出身侯門,卻無半分驕矜之氣,溫和端莊,持家有道,將這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條。
嫁過來這一年多,程恬從未抱怨過,用度節儉,反倒時常拿自己的嫁妝貼補家用。
王澈心裏清楚,自家委屈了程恬,故而成婚以來,但凡是力所能及的,從未虧待過她。
隻是這一年多來,二人之間始終隔著一層,讓他束手無策。
食案上已布好了菜,還冒著淡淡熱氣。
見他進來,程恬抬起眼,輕輕說了聲:“郎君回來了,用飯吧。”
“嗯。”王澈低應一聲,淨手後在她對麵坐下。
席間,兩人默默吃著粟米飯。
王澈搜腸刮肚,想找些話說,問問她今日在家做了些什麽,或是說些衙門裏聽來的趣聞,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本就是沉悶的性子,怕哪句話說得不對,也怕說多了惹她煩厭。
他偷偷瞧她,見她低頭安靜用餐,儀態優雅,看不出喜怒,心中更是沒底。
昨夜娘子那般主動,今日卻又恢複了疏離,難道……隻是一時興起?
王澈不由得又想起,曾在侯府角門看到過的,那個與她近身交談的翩翩公子。
是因她心中那人再無可能,故而終於願意退而求其次?
王澈心中暗澀,他不敢問,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
程恬其實也在暗自觀察王澈,見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沉默吃飯,心中歎了口氣。
昨夜似乎並未能立刻改變什麽,但她既已下定決心,便不會退縮。
一頓飯便在各懷心事的安靜中用完了。
用罷晚飯,王澈照例去了書房,說是要看會兒書,程恬沒有多言,自去洗漱。
夜深該就寢時,程恬先回了臥房,坐在妝台前梳理長發。
王澈進門後,就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有些躊躇。
昨夜種種如夢似幻,他生怕是自己會錯了意,今日一切又打回原形。
聽到王澈的腳步聲靠近,程恬心口微微緊了緊,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既已是夫妻,無需羞澀畏懼。
當王澈推門進來時,她站起身,迎了上去。
“郎君,我幫你更衣。”她走到他麵前,替他解腰間的蹀躞帶。
王澈明顯愣住了,停駐在原地,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娘子。
燭光下,她微微垂首,脖頸修長白皙,帶著沐浴後淡淡的茉莉清香,肌膚都漾著柔光。
他心中驚喜的同時,疑慮更深:她為何忽然轉變,是終於願意接納他了嗎?她心中那個人的影子,終於淡去了……?
但此刻,溫香軟玉在側,她主動靠近的氣息讓他無法思考更多。
王澈壓下心頭的翻湧,順從地微微俯身,方便她的動作,低聲道:“有勞娘子。”
兩人靠得極近,呼吸可聞。
更衣畢,王澈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到床邊,這才發現兩床被子已經隻剩一床。
王澈心領神會,隻是強壓著激動。
“楚河漢界”沒了,兩人並排躺著,蓋著同一床被子,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王澈渾身僵硬,讓自己當根木頭,一動都不敢動,生怕驚擾了這來之不易的親近。
他能聞到她發間好聞的香氣,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曲線,體內血氣方剛的衝動蠢蠢欲動,但想起她昨夜那句“輕些”,又怕唐突了她,隻能苦苦忍耐。
至少,從分被而眠到同被共枕,這已是了不得的進展,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黑暗中,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也能聞到身側傳來的陣陣幽香,他小心翼翼地嚐試著伸出手,輕輕搭在了程恬的腰側。
感覺到她身體微顫,卻沒有推開躲避,王澈心中巨石落地,不敢再進一步,亦不舍得收回手,直到睡意襲來。
天色微蒙時,王澈先醒了過來。
他低頭,看見程恬正側臥在他身邊,臉頰貼著他的臂膀,睡得正沉。
一夜安眠,她的發絲有些許淩亂地鋪在枕上,更襯得那張小臉白皙清麗,柔和秀美。
平日裏溫和端莊的眉眼,在睡夢中顯得毫無防備,多出了幾分嬌憨柔弱,讓人心生憐愛。
他想起她持家時的井井有條,對待下人的寬和,以及從不張揚的教養氣度。
王澈看得有些癡了。
這就是他的妻,他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娘子。
出身侯府的千金小姐,卻願意嫁給他這個粗鄙武夫,為他操持這個清貧的家。
或許家世懸殊,或許他笨拙寡言,不得她歡心,但她確確實實是這世間,唯一與他共享枕席的女子。
她溫婉嫻靜,聰慧明理,節儉持家,從不與人爭執,將裏裏外外打理得妥帖周到,對他也從未有過輕視。
她美好得讓他時常自慚形穢,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珍惜。
他想起阿娘有時會念叨,程恬是高攀不起的媳婦,可王澈覺得,能娶到程恬,已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
她美好得如同天上皎月,他唯恐自己這凡塵濁氣玷汙了她。
如今,這輪明月似乎願意離他近一些了。
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下姿勢,手臂輕輕環著她,不敢用力,生怕驚醒她,又貪戀這難得的片刻溫存。
王澈心想,若日日都能如此醒來,便是人間至幸了。
他定要努力掙個前程,讓她過上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