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分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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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程承業一向喜歡收集各類奇物、古董,特意親手將書房布置成了“藏寶閣”。
程恬一進屋,便見多寶格上陳列著各式物件,書桌上更是淩亂,顯然是他剛淘回來的寶貝,還沒來得及全部置好。
程承業徑直走到書案前,指著正中一方鋪著錦緞的托盤,炫耀道:“瞧瞧,我剛入手的上好古玉璧,這玉質,這雕工,依我看,這天下再尋不到第二個了!”
他侃侃而談:“你猜我怎麽得來的?說來那日也是湊巧,在橋邊遇著個落魄書生,說是家道中落,不得已變賣祖傳之物應急。我一看便知是好東西,價錢也合適,當即就買下了!這就叫緣分!”
那玉璧靜靜躺在錦緞上,程恬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是真的!那夢……竟是真的!
這玉璧,這禍根,它真的出現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日後王澈的功成名就,英雄救美,寵妾滅妻,還有自己的纏綿病榻,香消玉殞……也都將一一應驗?
鬆蘿見自家娘子驟然色變,身形搖晃,立刻搶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緊張道:“娘子,怎麽了?”
程玉娘本在一旁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見狀也嚇了一跳。
她納悶道:“你這是怎麽了,臉色怎地這般難看?”
程承業先是一愣,炫耀的興致被打斷,隨即有些惱火,覺得程恬是故意的。
他沒好氣地說道:“哎,程恬,我可警告你,你少在這兒裝神弄鬼、大驚小怪!就算你手頭緊缺錢使,也不能用這種法子訛我!”
程承業過往可吃過不少虧,這才一下誤會,脫口而出訛詐之事。
程恬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翻湧的不安。
她緩了緩神,目光從玉璧上移開,看向程承業:“二哥,你得到此物過程如此‘巧合’,就未曾……未曾懷疑過什麽嗎?”
“懷疑?懷疑什麽?”程承業眉頭擰緊。
他被問得莫名其妙,繼而因為被質疑而感到不悅,追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覺得我眼力不行,打了眼,買了件贗品回來?”
程恬卻不直接回答,反而轉身輕輕拉住程玉娘的衣袖,擔憂道:“二姐姐,我們離遠些,不知為何,我瞧著那玉璧,心裏頭慌得很,總覺得十分不祥。
“姐姐如今身嬌體貴,又懷著身孕,最是緊要關頭,莫要讓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衝撞了才好。”
她這話一下就戳中了程玉娘最在意的地方。
程玉娘非常需要子嗣。
因為在她入門前,她的郎君早就和美姬侍婢混在一處,如今庶長子都三歲多了,這一胎她好不容易才懷上,當然十分看重。
加之想起程承業以前確實不懂行時,曾買回過剛剛從墓裏挖出來的“明器”,惹得父母好一頓數落。
此刻被程恬這麽一說,她頓時覺得那快玉璧透著一股陰氣,連忙順著程恬的力道往門外退去,並用手護住小腹。
程玉娘臉上露出嫌惡,朝哥哥斥道:“你怎麽又弄這來路不明的東西回來!”
程承業見嫡親的妹妹也這般反應,更是跳腳,嚷了起來:“胡說什麽,玉娘你怎麽也信她,這怎麽就是不明不白的東西了,那書生說得清清楚楚,是祖傳的!”
程恬穩住心神,又道:“二哥,我並非說它一定是墓裏出來的,隻是覺得此物氣息沉滯,實在不像祥瑞之物。
“你若不信我,不如聽我一句勸,暫且將它送到城外有名的道觀或者佛寺,請高人誦經持咒,去了濁氣,開光祈福,再請回來供奉,豈不更穩妥?”
她見程承業雖仍麵帶不忿,但眼神已有些遊移,便又加重了語氣:“或者,二哥若真想弄個明白,不如立刻派人去尋當初賣你玉璧的那人,仔細盤問清楚來曆。
“若他心中無鬼,自然不怕對質。若尋不到人,或者他言辭閃爍,那其中蹊蹺,二哥如此聰明,難道還想不到嗎?”
程承業縱然不喜程恬的質疑,但“尋人對質”這個提議,卻讓他無法反駁。
他得了玉璧後光顧著欣賞,確實沒細查賣主底細,此刻不禁有些心虛,又被程恬一連串的話砸下來,尤其是涉及到程玉娘的身孕,若真衝撞了,他可擔待不起。
他看了看臉色蒼白的程恬,又看了看一臉戒備躲到門外的親妹妹,再瞅瞅桌上那方玉璧,忽然也覺得那瑩潤的光澤中似乎透著幾分詭異,讓他心裏微微發毛。
“哼,就你事多。”他仍舊嘴硬,氣勢卻弱了幾分,煩躁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我派人去查查那賣玉的家夥總行了吧,真是掃興!”
程恬見目的達到,不再多言,轉而溫聲對驚魂未定的程玉娘說:“二姐姐,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回房歇息吧。你如今是雙身子,心神安定最要緊。”
程玉娘此刻隻覺得這整個書房都透著不幹淨,連忙點頭,任由程恬扶著往外走。
她一邊走,一邊不忘回頭對程承業道:“二哥你快些處理了那東西,沒弄清楚前別再擺出來了!”
她狐疑地看了程恬一眼,覺得庶妹今日言行有些古怪,但關乎自身胎兒,她自然是寧可信其有。
程恬將程玉娘送回院子,這才帶著鬆蘿告辭離開。
直到現在,她一直緊繃的心弦才終於稍稍放鬆。
那枚玉璧真在二哥手中。
程恬由鬆蘿扶著,站在侯府門前的石獅子旁,目光搜尋了一圈,並未見到王澈的身影,隻有她來時雇的車夫,正靠在車上打著盹。
鬆蘿看著自家娘子搖搖欲墜的模樣,又不見郎君蹤影,不由得急了。
她忍不住低聲抱怨道:“郎君怎麽還沒來,明明說好了早早來接的,這都什麽時辰了!”
程恬在侯府應對眾人,尤其是確認了夢境成真,已耗盡了她的心力,此刻未見王澈,她失望又疲憊。
她強打精神,對丫鬟說道:“許是有要緊事耽擱了,無妨,我們自行回去便是。”
她不願在侯府門口多做停留,平白惹人看笑話。
鬆蘿無奈,隻得扶著她上了犢車。
回到王家小院,程恬隻覺得渾身乏力,連腳步都有些虛浮。
丫鬟見她臉色愈發難看,急得要去請大夫,卻被程恬攔住:“不必,我歇息片刻便好。”
她隻是心緒激蕩而已。
如今她需要靜下來,好好想一想這匪夷所思的預知夢,以及……未來該怎麽辦。
鬆蘿拗不過她,隻好服侍她躺下,守在身旁,蘭果則去廚房熬程恬愛喝的餳粥(加入飴糖的甜粥)。
這一等,便是許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