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暮色裏的回望與心底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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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漫進青陽鎮時,總帶著點慵懶的暖。
    桃樹的葉子開始泛黃,一片片打著旋兒落下,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像誰鋪了層碎金。林默坐在藤蘿架下的竹椅上,手裏拿著把竹製的梳子,正慢悠悠地給趴在膝頭的老貓梳毛。貓是三年前從鎮口撿來的流浪貓,渾身雪白,隻有尾巴尖帶點黑,被他養得油光水滑,此刻正舒服地打著呼嚕,尾巴輕輕掃過他的手背。
    “林伯伯,秦逸哥哥讓你去家裏吃晚飯,嫂子燉了雞湯。”丫丫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她已經嫁了人,夫君是鎮上開書鋪的秀才,眉眼溫和,待她極好。此刻她穿著件湖藍色的襦裙,懷裏抱著剛滿周歲的孩子,鬢角別著朵風幹的桃花,是從當年那棵桃樹上摘的。
    林默抬起頭,陽光透過藤蘿枯黃的葉子灑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比從前蒼老了些,鬢角染上了霜白,眼角的皺紋也深了些,可那雙眼睛,依舊亮得像浸在溪水裏的石,清澈而溫和。“知道了,這就去。”他放下梳子,輕輕拍了拍老貓的背,“你這懶東西,再睡就成圓的了。”
    老貓“喵”了一聲,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跳下床,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它知道,那裏永遠有林默給它留的小魚幹。
    丫丫抱著孩子走過來,坐在他身邊的石凳上,看著他收拾散落的落葉:“林伯伯,你說這桃樹明年還能開花嗎?”今年的雨水少,桃樹的葉子落得比往年早,枝椏看著也有些幹枯。
    林默的動作頓了頓,望向院中的桃樹。樹幹上的年輪清晰可見,一圈又一圈,記錄著這些年的風霜。“會的。”他肯定地說,“它比我們想象的要結實。”
    就像他心裏的那點念想,無論歲月如何流轉,始終鮮活如初。
    去秦逸家的路上,要經過鎮東頭的溪水。溪水依舊清澈,隻是水麵比春天時窄了些,漂著幾片泛黃的桃葉,打著旋兒往遠處去。林默想起第一次帶丫丫來青陽鎮,她就是蹲在這溪邊,看著水裏的桃花瓣哭鼻子,說想王奶奶。如今,她也成了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眉眼間是化不開的溫柔。
    “當年你總說,溪水能把思念帶到很遠的地方。”丫丫突然說,聲音很輕,“現在想想,是真的。”
    林默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她在想什麽。有些思念,不必說出口,就像這溪水,無聲無息,卻從未停歇。
    秦逸家的院子裏飄著雞湯的香氣,濃鬱而溫暖。秦逸的大兒子已經長成了半大的少年,正在院子裏練劍,一招一式,有模有樣,顯然是得了林默的指點。小女兒紮著兩個羊角辮,正追著一隻蝴蝶跑,銀鈴般的笑聲灑滿了整個院子。賣花姑娘係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看到他們來,笑著招呼:“快進來,湯剛燉好。”
    飯桌上,秦逸給林默斟了杯桃花酒,酒是去年釀的,醇厚而甘甜。“林大哥,你也該找個伴了,身邊總要有個人知冷知熱。”他看著林默鬢角的白發,眼裏帶著真切的擔憂。這些年,鎮上不少人家想給林默說親,都被他婉拒了。
    林默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液滑過喉嚨,暖得心裏發顫。“我有它們陪著呢。”他指了指窗外的桃樹和藤蘿,也指了指心口的方向。
    秦逸和丫丫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他們懂,有些空缺,不是誰都能填補的;有些思念,是刻在骨子裏的,一輩子都磨滅不了。
    晚飯後,林默謝絕了秦逸留他住宿的好意,獨自往回走。夜色已經濃了,鎮上的燈籠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映著青石板路,像鋪了層暖紗。風吹過,帶來遠處的犬吠和近處的蟲鳴,安靜而祥和。
    走到自家院門口時,他看到老貓正蹲在門檻上,眼巴巴地望著他,尾巴高高地翹著。“餓了?”他笑著打開院門,老貓立刻蹭地一下竄了進去,直奔廚房。
    院子裏很安靜,隻有風吹過藤蘿架的輕響。林默走到桃樹下,抬起手,輕輕撫摸著粗糙的樹幹。指尖觸到一處凹陷,是當年他不小心用斧頭砍到的,如今已經結了疤,像個小小的印記。
    他從懷裏掏出那兩枚玉佩,月光下,清靈陣的紋路依舊清晰,暖玉的溫與冰玉的涼交織在一起,在他掌心泛著溫潤的光。這些年,他早已習慣了帶著它們,睡覺、吃飯、散步,就像帶著一個從未離開的伴。
    “沐雪,你看。”他對著玉佩輕聲說,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丫丫的孩子都會叫人了,秦逸的大兒子也開始學劍了,青陽鎮……很好。”
    玉佩沒有回應,隻有月光灑在上麵,折射出細碎的光,像誰在眨眼睛。
    林默笑了,眼裏的濕意被他悄悄壓了下去。他知道,她聽到了。她一直都在,在這棵桃樹裏,在這藤蘿架上,在這滿院的月光裏,在他靈脈的每一次跳動裏。
    他想起他們初見時的青雲山,桃花紛飛,她站在花樹下,對他笑;想起離火澗的地火,她擋在他身前,白裙染血;想起丹房裏的藥香,她喂他喝藥,指尖不經意的觸碰;想起斷魂崖的魔氣,她撲向危險時,決絕的背影……這些畫麵像電影一樣在他腦海裏閃過,帶著甜,帶著澀,帶著所有未曾說出口的牽掛。
    “我守著這裏,很好。”他又說,聲音裏帶著釋然,“你說的人間煙火,我替你看著呢。”
    風吹過桃樹枝椏,發出沙沙的響,像誰在輕輕應了聲“好”。
    林默把玉佩重新揣回懷裏,貼在心口的位置。那裏有他的心跳,有她的溫度,有這一輩子的念想。他轉身往屋門走去,老貓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過來,正用腦袋蹭他的褲腿,發出溫柔的“喵”聲。
    “走吧,給你拿小魚幹。”他彎腰抱起老貓,腳步穩健地走進屋裏。
    燈光亮起,透過窗欞,在院子裏投下溫暖的光暈。桃樹靜立在月光下,藤蘿架的影子落在地上,像個溫柔的擁抱。
    歲月還在繼續,故事還在流傳。
    在青陽鎮的每一個日出日落裏,在桃樹年複一年的花開花落裏,在林默與蘇沐雪跨越生死的念想裏。
    沒有轟轟烈烈,隻有細水長流。
    就像這永不幹涸的溪水,就像這年年常青的藤蘿,就像他心底,那片永遠溫暖的春天。
    暮色溫柔,晚風輕拂,一切都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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