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歲月織的錦與心尖的痣

字數:3859   加入書籤

A+A-


    承安長成少年時,青陽鎮的桃花已經能映紅半條街。
    他不像硯秋爺爺那樣癡迷釀酒,也不像蘇念禾奶奶那樣精通陣法,卻有雙能辨萬物氣息的眼。哪家的桃花該澆水了,哪壇酒該啟封了,甚至哪片雲帶著雨意,他掃一眼便知。蘇念禾總說:“這孩子,是林爺爺和蘇奶奶把靈氣都給了他。”
    這話不假。承安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桃樹下的青石板上,閉著眼聽風。風裏有桃花的甜,有藤蘿的清,有遠處溪水的涼,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暖,像有人用指尖輕輕撓他的心尖。
    “承安哥哥,你又在偷懶!”隔壁的阿芷挎著竹籃跑進來,籃子裏裝著剛采的藥草,是蘇念禾讓她送來的。阿芷是當年蘇念禾收的那個徒弟,如今已是鎮上小有名氣的陣法師,眉眼間有蘇沐雪的影子,笑起來卻像極了盛開的藤蘿花。
    承安睜開眼,隨手摘下片落在肩頭的桃花瓣,往她籃子裏一丟:“哪是偷懶?我在聽林爺爺說,今年的雙生釀該加些藤蘿蜜。”
    阿芷臉一紅,嗔怪地拍掉他的手:“就你嘴甜。念禾奶奶說,這藥草得用溪水洗,你陪我去?”
    兩人並肩往溪邊走,青石板路上的桃花瓣被踩得沙沙響。阿芷說起剛畫好的防禦陣,承安就聽著,偶爾插一句“在陣眼埋片桃葉試試”;承安說起釀酒坊新出的酒曲,阿芷就笑著說“等釀好了,先給林爺爺和蘇奶奶留一壺”。
    路過秦逸家的老宅子時,總能看到秦逸的曾孫坐在門口編竹籃,竹條在他手裏翻飛,像在織一張看不見的網。“承安,阿芷,進來喝杯茶?”老人總是這樣招呼,茶盞裏飄著的,永遠是桃花窨的香。
    承安知道,這就是林爺爺和蘇奶奶守著的人間——沒有刀光劍影,隻有竹籃編到一半的暖,茶盞裏飄著的香,還有少年少女並肩走過的桃花路。
    十七歲那年,中域傳來消息,說斷魂崖附近又有魔氣異動,幾個小家族遭了殃。鎮上的長輩們慌了神,聚在秦逸家的老屋裏商量,煙袋鍋子敲得桌角當當響。
    “要不……請聯盟的人來看看?”有人提議,聲音裏帶著怯。
    承安站在門口,看著屋簷下掛著的幹桃花,突然想起硯秋爺爺說的,林爺爺當年就是在這樣的時刻,握緊了劍。“不用。”他推開門,聲音不大,卻讓滿屋子的議論聲都停了,“我去看看。”
    阿芷猛地抬頭,眼裏滿是擔憂:“你……你行嗎?”
    承安看向院裏的桃樹,藤蘿正順著枝幹往上爬,紫花纏著粉花,像兩隻交握的手。“林爺爺和蘇奶奶會幫我的。”他說,語氣裏有種超乎年齡的篤定。
    出發前,蘇念禾把那枚桃花玉佩係在他腰間:“這玉裏有他們的靈力,能護著你。”硯秋打開一壇剛釀好的雙生釀,倒了滿滿一壺:“累了就喝口,想想家裏的桃花。”阿芷塞給他一張畫好的清靈陣盤,指尖燙得像著了火:“這陣……能擋三刻鍾的魔氣。”
    承安把這些都收好,像揣著整個青陽鎮的暖。他沒帶劍,隻背了個裝著藥草和陣盤的布包,沿著當年林默走過的路,往斷魂崖去。
    路上的風帶著股熟悉的腥氣,像陣法書裏描述的魔氣。承安卻不怕,他能感覺到,腰間的玉佩在發燙,風裏那股心尖的暖也越來越清晰,像林爺爺的玄黃炎裹著蘇奶奶的清靈陣,在他周身織了層看不見的護罩。
    斷魂崖邊的魔氣比想象中更濃,灰黑色的霧裹著尖嘯,像無數隻手在拉扯他的魂魄。承安按照阿芷教的法子,將清靈陣盤往地上一按,淡藍色的光幕瞬間展開,卻在魔氣的衝擊下搖搖欲墜。
    “林爺爺,蘇奶奶……”他咬著牙,指尖滲出鮮血,往陣盤裏輸靈力。就在光幕快要碎裂的瞬間,腰間的玉佩突然爆發出金綠色的光,與淡藍色的清靈陣融在一起,像當年林默與蘇沐雪並肩作戰時那樣,堅不可摧。
    更奇的是,崖邊那些不知名的野花突然瘋長起來,粉的、紫的,纏著藤蔓往上爬,將魔氣一點點逼退,像無數隻手在幫他推擋。承安看著那些花影,突然明白——這不是花,是林爺爺和蘇奶奶留在這的念,是他們從未放下的守護。
    當魔氣散盡時,天邊正好泛起魚肚白。承安癱坐在崖邊,看著朝陽把花影染成金紅色,突然想笑,又想流淚。他從布包裏掏出那壺雙生釀,倒在崖邊的石縫裏,像在跟兩位故人碰杯。
    “你們看,我做到了。”
    風拂過崖頂,帶著桃花和藤蘿的香,像誰在他耳邊說“好樣的”。
    回到青陽鎮時,全鎮的人都在鎮口等他。阿芷撲過來,眼淚掉在他胸前的玉佩上,燙得像團火。蘇念禾和硯秋站在人群裏,眼裏的光比朝陽還亮。承安突然覺得,腰間的玉佩沉了些,像裝著整個春天的暖。
    那年秋天,承安和阿芷成了親。婚禮比當年硯秋和蘇念禾的更熱鬧,鎮民們把家裏最好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有秦逸家的竹籃,有書鋪的新詩集,還有孩子們采來的野菊,堆在桃樹下,像座小小的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拜堂時,承安牽著阿芷的手,對著桃樹深深鞠躬。他知道,林爺爺和蘇奶奶就坐在那裏,笑著看他們,像看著當年的自己。
    婚後的承安,依舊愛坐在桃樹下聽風。隻是身邊多了個阿芷,她會拿著陣法書,輕聲念那些殘缺的陣紋,承安就閉著眼,在風裏找那些失傳的氣息,偶爾說一句“這裏該加道藤蘿纏”“那裏該埋片桃花瓣”,竟真的補全了好幾處蘇沐雪當年沒畫完的陣圖。
    他們的孩子出生在桃花盛開的三月,是個女兒,眉眼像阿芷,卻有承安那樣能辨氣息的眼。承安抱著繈褓裏的小家夥,指著桃樹上的花說:“這是林太爺爺,那是蘇太奶奶,他們會一直陪著你。”
    小家夥似乎聽懂了,小手抓住飄落的桃花瓣,咯咯地笑。
    很多年後,承安也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他依舊每天坐在桃樹下,隻是不再聽風,而是給圍在身邊的孩子們講故事。講林爺爺劍上的火,講蘇奶奶陣裏的光,講斷魂崖的花,講雙生釀的甜。
    “太爺爺,林太爺爺和蘇太奶奶真的變成花了嗎?”最小的孫女仰著臉問,手裏攥著片桃花瓣。
    承安摸了摸她的頭,看向滿樹的花。陽光穿過花枝,在地上織成張金色的錦,錦裏有無數個影子在動,有練劍的,有畫陣的,有釀酒的,有采花的,像把所有的歲月都織在了一起。
    “是啊。”他笑著說,眼裏的光像年輕時那樣亮,“他們變成了最甜的桃花,最韌的藤蘿,變成了咱們心尖上那顆,永遠不會褪色的痣。”
    風吹過,桃花和藤蘿花一起落下,落在孩子們的頭發上、手心裏,像一場溫柔的雨。孩子們咯咯地笑起來,笑聲驚起了樹洞裏的麻雀,撲棱棱地飛向天空,翅膀上沾著的花瓣,像撒了把春天的種子。
    承安閉上眼睛,感覺心尖那股熟悉的暖又湧了上來。他知道,林爺爺和蘇奶奶又在撓他的心尖了,像在說:
    看,這人間,真好。
    看,這歲月,真甜。
    看,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呢。
    陽光正好,花香正濃,歲月像杯永遠喝不完的雙生釀,在青陽鎮的時光裏,釀出了越來越醇厚的暖。而那棵桃樹,還在靜靜地站著,藤蘿纏繞,花開花落,像個永遠不會醒的夢,夢裏有他們,也有我們,在花影裏,在酒香裏,在彼此的心裏,永不分離。
    喜歡玄黃衛道錄請大家收藏:()玄黃衛道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