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花釀的光陰與心照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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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的小孫女晚晚,是被桃花香泡大的。
她總愛蹲在釀酒坊的角落,看太爺爺硯秋慢悠悠地往壇子裏撒酒曲。老人的手抖得厲害,撒下去的粉末卻勻勻實實,像在掂量著每一粒光陰的重量。“晚晚看,這酒曲得和桃花瓣拌在一起,才會帶著魂兒。”硯秋的聲音漏著風,卻總帶著笑意,“你林太爺爺說過,酒裏得有念想,才叫真的釀透了。”
晚晚聽不懂“魂兒”是什麽,隻覺得太爺爺的手像有魔法。那些幹硬的桃花瓣經他指尖一碰,仿佛就活了過來,在糯米裏舒展著,把淡淡的粉暈染開來,像誰在壇底藏了片春天。
蘇念禾奶奶坐在藤蘿架下的竹椅上,手裏搖著蒲扇,看著這一老一小,眼裏的皺紋都盛滿了暖。她的記性越來越差,常常認不出人,卻總記得給桃樹下的石桌擺兩隻空碗,說“林默和沐雪該來喝酒了”。每當這時,晚晚就會跑去釀酒坊,舀來兩勺新釀的雙生釀,小心翼翼地倒進碗裏,看著酒液裏浮起的桃花瓣,輕聲說:“林太爺爺,蘇太奶奶,慢點兒喝呀。”
風吹過藤蘿架,紫瑩瑩的花串簌簌作響,像誰在低聲應了句“好”。
晚晚八歲那年,青陽鎮來了位遊方的畫師。畫師背著個舊畫筒,站在桃樹下看了整整三天,畫筆在紙上沙沙響,把滿樹桃花、纏繞的藤蘿、甚至樹下那兩隻空碗,都細細畫了下來。
“這樹真奇。”畫師收拾畫具時,對路過的晚晚說,“桃花裏纏著藤蘿氣,藤蘿裏裹著桃花魂,像兩個人抱了一輩子,分不開了。”
晚晚歪著頭,指著樹幹上斑駁的紋路:“畫師爺爺,你看這裏,像不像林太爺爺的劍痕?還有這裏,蘇太奶奶畫陣時,筆尖總在這兒停一下呢。”
畫師愣了愣,湊近了看,果然在樹皮下看到些極淺的刻痕,像劍刃劃過的印記,又像陣紋的輪廓。他突然歎了口氣,把畫好的卷軸遞給晚晚:“這畫送你吧。讓它陪著這樹,也算段緣分。”
畫裏的桃樹與藤蘿纏繞著,樹下的空碗裏,仿佛真的盛著酒,酒液上漂著的桃花瓣,像在輕輕搖晃。晚晚把畫掛在屋裏,每天早上都要擦一遍,像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
那年冬天,蘇念禾奶奶走了。走的那天,窗外飄著雪,落在桃樹枝椏上,像給花骨朵裹了層紗。老人臨終前,抓著承安的手,指了指牆上的畫:“告訴……告訴沐雪,我把她的陣圖……補全了……”
承安知道,奶奶說的是那些年,她和晚晚一起,憑著風裏的氣息補全的清靈陣。那些陣圖被抄在厚厚的本子上,封麵上寫著“承蘇之靈”,字跡是晚晚的,稚嫩卻認真。
下葬時,晚晚把畫師的畫燒了,灰燼隨著雪飄落在桃樹下。“蘇太奶奶說,要把畫給蘇奶奶看呢。”她仰著凍得通紅的小臉,對承安說,“她們會在畫裏聊天,說咱們的事。”
承安摸了摸她的頭,眼眶熱得發疼。他仿佛看到蘇念禾與蘇沐雪在雪地裏相遇,一個拿著補全的陣圖,一個笑著點頭,像隔了百年的姐妹,終於把未說完的話說完了。
開春後,桃樹抽芽時,晚晚發現樹洞裏多了隻鬆鼠,拖著顆鬆果鑽進鑽出,把鬆子藏在蘇念禾奶奶常坐的石凳下。“是蘇太奶奶派來的吧?”她興奮地告訴承安,“它在給林太爺爺和蘇奶奶送吃的呢!”
承安笑著點頭,心裏卻清楚,這是歲月的溫柔——那些逝去的人,總以另一種方式回來,藏在鬆鼠的忙碌裏,藏在藤蘿的新葉裏,藏在晚晚亮晶晶的眼睛裏。
晚晚十五歲那年,鎮上的學堂來了位新先生,姓林,眉目清俊,笑起來眼角有顆痣,像桃花瓣落在了那裏。先生不僅教孩子們讀書,還會畫一手好陣,畫的清靈陣裏,總帶著點金綠色的光,像玄黃炎的影子。
“林先生,你也認識蘇奶奶嗎?”晚晚看到他畫陣時,忍不住問。
先生的筆頓了頓,看向窗外的桃樹:“家祖說,曾有位蘇姑娘,用清靈陣護住了半座山。他說這話時,總望著青陽鎮的方向,像在等什麽人。”
晚晚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承安爺爺說的,林默太爺爺的後人,散落在中域各地,說不定……
那天下午,晚晚把林先生請到家裏,拿出那本“承蘇之靈”。先生翻著陣圖,指尖撫過那些補全的紋路,突然紅了眼眶:“家祖的筆記裏,也有這些陣紋,隻是……沒這麽全。”他從行囊裏掏出個舊本子,翻開,裏麵的字跡與林默如出一轍,在某頁空白處,畫著朵桃花,旁邊寫著“青陽鎮,待歸”。
兩隻本子放在一起,補全的陣圖與未竟的筆記重合,像兩瓣分開的桃花,終於在百年後合在了一起。
林先生在青陽鎮住了下來,成了學堂的常客。他教晚晚畫陣,說“玄黃炎與清靈陣本就該相生”;晚晚教他釀酒,說“雙生釀的秘訣,是讓桃花忘了自己是花,藤蘿忘了自己是藤”。兩人常坐在桃樹下,一個畫陣,一個曬花瓣,陽光穿過花葉,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像幅被時光浸黃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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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林先生指著畫師留下的畫軸殘片,突然說:“晚晚,你看這樹影,像不像‘相守’兩個字?”
晚晚湊近了看,果然在藤蘿纏繞的陰影裏,看到兩個模糊的字,像天然長成的,又像誰用光陰刻下的。她突然想起蘇念禾奶奶說的,林默與蘇沐雪的靈力,早已融進了樹裏,成了樹的魂。
“他們一直都在。”晚晚輕聲說,聲音輕得像風拂過花瓣。
林先生點點頭,從懷裏掏出枚玉佩,上麵刻著半朵桃花,與晚晚腰間的那半正好相配。“家祖說,等找到另一半玉,就把它埋在桃樹下,告訴他們,後人安好,勿念。”
那年桃花落盡時,兩人把合二為一的玉佩埋在了桃樹根下。晚晚撒了把藤蘿花的種子,林先生用玄黃炎的靈力烘了烘土,像在給這段跨越百年的緣分,蓋上溫暖的印。
埋玉佩的地方,很快長出叢新的藤蘿,葉片上帶著淡淡的金邊,像玄黃炎吻過的痕跡。晚晚說:“這是他們在應我們呢。”
林先生留在了青陽鎮,成了晚晚的夫君。他們的婚禮很簡單,隻請了鎮上的長輩,在桃樹下擺了桌酒,喝的是晚晚親手釀的雙生釀,酒液裏漂著新采的藤蘿花。
拜堂時,晚晚感覺腰間的玉佩在發燙,風裏那股熟悉的暖湧遍全身,像林默與蘇沐雪在輕輕推了他們一把。她抬頭看向林先生,正好對上他含笑的眼,眼角的痣在桃花影裏,像顆永遠亮著的星。
婚後的日子,像壇剛啟封的雙生釀,甜得綿密。晚晚打理著釀酒坊,把林先生畫的陣圖刻在酒壇上,說“這樣酒裏就有守護的味”;林先生在學堂教書,講課時總愛說“陣法的根在人心,就像青陽鎮的桃樹,根紮在思念裏,才長得這麽旺”。
他們的孩子出生時,桃樹開了滿樹的花,連藤蘿都綴著零星的粉,像特意趕來看熱鬧。晚晚抱著繈褓裏的嬰兒,看著窗外的花影,突然明白,所謂傳承,不是把故事刻在石碑上,而是讓它活在日子裏——活在釀酒時撒下的花瓣裏,活在畫陣時筆尖的停頓裏,活在孩子熟睡時,嘴角那抹像極了桃花的笑意裏。
很多年後,晚晚也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藤蘿架下,給重孫講林默與蘇沐雪的故事。重孫指著樹洞裏的鬆鼠,奶聲奶氣地問:“太奶奶,它們是不是在給林太爺爺送酒呀?”
晚晚笑了,眼裏的光像落了星:“是呀。它們送了一輩子,林太爺爺和蘇奶奶也喝了一輩子,喝得這樹都帶著酒香,連風都醉了呢。”
風正好吹過,帶來桃花與藤蘿的香,混著遠處飄來的酒香,像一首唱了百年的歌。歌裏有劍影,有陣光,有桃花落,有藤蘿長,還有兩個人,在花影裏相視而笑,把歲月釀成了酒,把思念織成了錦,在心照不宣的暖意裏,過成了永恒。
而那棵桃樹,還在靜靜地站著,等著又一個春天,等著又一段被花釀透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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