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花影疊著的歲月與心尖藏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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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硯種的藤蘿,第三年就爬滿了桃樹的半腰。紫瑩瑩的花串垂下來,與粉白的桃花纏在一起,風一吹,像無數隻振翅的蝶,把整個院子都染成了溫柔的色。
鎮上的孩子們總愛往院子裏跑,圍著桃樹做遊戲。他們把藤蘿花串成項鏈,戴在脖子上,說這是“蘇太奶奶的項鏈”;把桃花瓣撒在頭發上,說這是“林太爺爺給的花”。小硯從不趕他們,隻是坐在作坊門口,笑著看他們鬧,手裏的刻刀在木頭上輕輕遊走,刻出朵小小的桃花。
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總愛蹲在神龕前,對著裏麵的玉佩和日記說話。“蘇太奶奶,我娘說我繡的桃花帕子像您畫的陣圖呢。”“林太爺爺,我爹教我練劍了,雖然還握不穩,可我會努力的!”小姑娘的聲音脆生生的,像溪水裏的石子碰撞,聽得小硯心裏發暖。
這姑娘是秦逸家的後人,名叫秦念,眉眼像極了當年的丫丫,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手裏總攥著塊繡了一半的桃花帕。小硯知道,這也是種傳承——像桃樹的根紮在土裏,像藤蘿的須纏在枝上,那些溫柔的、堅韌的、帶著念想的特質,總在不經意間,落在某個孩子身上。
秦念十歲那年,鎮上辦起了學堂,小硯把院子的一角辟出來,做了間小小的教室。他親自做了課桌椅,桌麵都刻著桃花與藤蘿的紋樣,黑板上方掛著幅畫,是他照著林先生留下的殘卷補畫的——畫裏林默仗劍而立,蘇沐雪站在他身側,指尖凝著淡藍的光,背景是漫山的桃花。
“這是咱們青陽鎮的守護神。”小硯給孩子們上課時,總會指著畫說,“他們用劍和陣,護住了咱們的安穩,咱們要記得這份好,把日子過成他們希望的樣子。”
秦念聽得最認真,小臉上滿是敬佩。她把課堂上學的故事,都繡在了帕子上——斷魂崖的烽火,清靈陣的藍光,桃樹下的酒盞……帕子漸漸繡滿了,她就送給小硯,說:“小硯哥哥,你把它放進神龕裏吧,讓林太爺爺和蘇太奶奶也看看。”
小硯把帕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日記旁邊。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帕子上的桃花像活了過來,與神龕外飄落的花瓣疊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繡的,哪是真的。
那年冬天,下了場罕見的大雪,壓斷了桃樹的一根粗枝。小硯心疼得不行,抱著斷枝蹲在雪地裏,像抱著個受傷的親人。秦念提著個小炭爐跑過來,把爐子裏的熱炭倒在樹根下:“小硯哥哥,奶奶說燒點炭能暖根,樹就不會疼了。”
雪地裏,兩人守著斷枝,看著炭火氣嫋嫋升起,混著雪的涼,竟有種奇異的暖。小硯突然想起日記裏寫的,林默當年在離火澗,就是這樣用玄黃炎給蘇沐雪暖手的。他低頭看秦念凍得通紅的鼻尖,像極了畫裏蘇沐雪的模樣,心裏突然一動,像有朵桃花在悄然綻放。
開春後,斷枝的傷口處竟冒出了新芽,嫩黃的,帶著倔強的勁。小硯用布把傷口纏好,上麵係了根紅繩,紅繩上掛著秦念繡的桃花結。“你看,它舍不得走。”秦念仰著臉說,眼裏的光比新芽還亮。
小硯點點頭,心裏卻清楚,不是樹舍不得走,是那些藏在年輪裏的念想,那些浸在花影裏的暖,在推著它繼續生長,像推著一段不肯落幕的歲月。
秦念十六歲那年,中域的世家子弟來青陽鎮采風,聽說了林默與蘇沐雪的故事,竟有人嗤笑:“不過是兩個早就化灰的人,值得你們這樣念叨?”
這話傳到秦念耳朵裏,她紅著眼眶跑到桃樹下,對著神龕哭:“他們才不是化灰的人!他們在桃花裏,在藤蘿裏,在我們心裏!”
小硯找到她時,她正用樹枝在雪地上畫清靈陣,畫得歪歪扭扭,眼淚卻掉得很凶。“別理他們。”小硯蹲下來,幫她擦掉眼淚,“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說再多也沒用。”
他從作坊裏取來塊桃木,當場刻了個小小的陣盤,上麵是桃花與藤蘿纏繞的清靈陣。“你看,”他把陣盤放在秦念手裏,“這木頭會記得,這陣紋會記得,隻要我們還在,他們就永遠活著。”
秦念握緊陣盤,指尖觸到木頭的溫,突然笑了,眼裏還含著淚,卻亮得像落了星:“小硯哥哥,我們成親吧。我想守著這樹,守著這些念想,守著你。”
小硯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桃花瓣輕輕撞了下。他看著秦念凍得發紅的臉頰,看著她眼裏映出的桃樹與藤蘿,突然覺得,這或許就是林太爺爺和蘇太奶奶想看到的——不是轟轟烈烈的傳奇,而是這樣細水長流的相守,把他們的故事,織進柴米油鹽的日子裏。
婚禮辦在桃花盛開的三月。沒有請太多人,隻有鎮上的長輩和孩子們。秦念穿著繡滿桃花與藤蘿的嫁衣,站在桃樹下,接受大家的祝福。小硯給她戴上自己刻的木簪,簪頭是兩朵交纏的花,一朵桃花,一朵藤蘿。
“以後,我們一起守著這裏。”小硯輕聲說,聲音裏帶著顫。
秦念點點頭,眼眶紅紅的:“嗯,一起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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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拂過,花瓣落在他們身上,像一場溫柔的雨。神龕裏的玉佩仿佛也在發光,與陽光下的木簪遙相呼應,像兩段跨越了歲月的光,終於在這一刻交匯。
婚後的日子,像杯溫好的雙生釀,淡而綿長。秦念把學堂打理得井井有條,教孩子們讀書、繡花、畫簡單的陣紋;小硯依舊做著木活,隻是刻刀下的紋樣裏,多了些煙火氣——有抱著孩子的婦人,有牽著牛的老農,有追逐嬉鬧的孩童,都被桃花與藤蘿溫柔地裹著。
他們的孩子出生在藤蘿開花的七月,是個女兒,眉眼像秦念,笑起來的樣子卻像小硯。秦念抱著孩子坐在桃樹下,給她講林太爺爺和蘇太奶奶的故事,講著講著,就會指著遠處的炊煙說:“你看,這就是他們守護的人間。”
孩子咿咿呀呀地應著,小手抓住飄落的藤蘿花,往嘴裏塞,惹得兩人都笑了。陽光透過花葉灑下來,在孩子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像誰在輕輕吻她的臉頰。
有天夜裏,小硯做了個夢。夢裏林默與蘇沐雪就坐在桃樹下,看著他和秦念,看著院子裏的孩子和學堂裏的燈火,眼裏滿是溫柔的笑意。“你們做得很好。”林默開口,聲音像酒甕裏的沉釀,“這人間,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好。”蘇沐雪沒說話,隻是笑著點頭,指尖的藍光落在孩子身上,像蓋了個溫柔的印。
醒來時,秦念正看著他笑:“你剛才笑了,是不是夢到他們了?”
小硯握緊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嗯,他們說,這裏的光,比斷魂崖的烽火還要暖。”
窗外,月光透過藤蘿與桃花的縫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像無數顆星星。神龕裏的酒盞又空了,仿佛真的有人來喝過酒,留下滿室的花香。
小硯知道,這就是最好的傳承。不是把故事刻在石碑上,不是把陣圖鎖在箱子裏,而是把那份守護的執念,那份溫柔的念想,像桃樹的根一樣紮進心裏,像藤蘿的須一樣纏進日子裏,讓每一個平凡的清晨與黃昏,都帶著點當年的光,帶著點花影疊著的暖。
風還在吹,花還在落,歲月還在慢慢流淌。而那棵桃樹,會一直站在那裏,看著一代又一代人,把心尖藏著的光,活成最溫柔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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