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合果釀春與舊痕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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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果林的露水在秋分後帶著點甜,阿恒的兒子總愛在黎明時去拾落在葉上的珠,說這露水泡合果仁,能釀出最清的酒。這天他蹲在灌木下,指尖剛觸到片沾露的葉,葉背突然顯出串淺紅的紋——是林默劍穗上的雲紋,纏著蘇沐雪藤蘿的卷,最末端跟著個小小的“恒”字,墨跡還帶著點濕,像昨夜剛有人用露水洗過。
三十歲的青年把這片葉揣進懷裏,轉身時撞在個老嫗身上。是從西陲來的,拄著根沙棗木拐杖,杖頭包著塊暖脈牌,邊角已經磨圓。“後生,”老嫗的手在他胳膊上摸了摸,摸到那道沙暴留下的舊傷時頓了頓,“你手背上這根須印,跟當年救過我的年輕人一個樣。”她從懷裏掏出塊用紅布裹著的東西,打開是半塊沙棗核,核上的牙印深得能卡進指甲,“那年沙暴把我卷進溝裏,是個舉暖脈燈的後生用這核給我止的渴,他說這核埋進土裏,能長出會指路的樹。”
兒子把老嫗扶到合果林的棚下,剛要去喊阿安女兒倒茶,就見老嫗的拐杖往土裏一戳,杖頭的暖脈牌突然發亮,周圍的合果突然齊齊往下垂,果皮上的冰紋、沙痕、貝殼光融成一片乳白,像把各地的暖都熬成了漿。阿恒提著晨露剛走到棚邊,就見老嫗正用拐杖在地上畫圈,圈裏的土慢慢隆起,冒出半塊眼熟的暖脈牌——是兒子三年前在西陲沙堆裏刨出來的那塊,牌上的“根”字已被風沙磨平,此刻卻在老嫗的指尖下顯出新的刻痕,是個歪歪扭扭的“謝”。
“原來當年那個後生是你。”老嫗的手抖得厲害,摸牌的動作卻輕得像怕碰碎了春,“我孫子說這牌要是能再見到,就說明暖真的能跟著人走。”兒子突然紅了眼眶,從懷裏掏出那片帶紋的葉,露水落在牌上,竟順著“謝”字的刻痕往土裏滲,棚柱上掛著的暖故事布突然無風自動,西陲那頁上多出行小字:“沙暴裏的燈,比星星還亮。”
阿安女兒領著南疆的孩子們在漫星樹下曬暖痕布,最小的那個孩子舉著塊冰紋石,石上的光映得她臉上的雀斑像撒了把星子。“姐姐你看!這石頭會哭!”孩子突然喊,石縫裏果然滲出些水珠,落在曬布的竹匾裏,暈開片淡藍的痕,與東海漁女繡的帆紋慢慢重合。三十三歲的她伸手去接水珠,指尖剛觸到,就覺指腹一陣發麻——是脈織蟲在石縫裏爬,蟲翼的光在竹匾上拚出朵桃花,與暖脈樹汁液裏浮著的那瓣一模一樣。
“這是極北的冰在跟東海的浪打招呼呢。”阿安女兒把冰紋石放進竹匾,看著淡藍的痕往其他布上漫,西陲牧人分果的那頁上,沙棗突然多了層冰殼,卻更顯得飽滿;南疆山民種麥的那頁上,稻穗間冒出了貝殼光,像灌了層海的鹹。孩子們突然拍手笑起來,原來竹匾的影子落在地上,竟連成了條發光的路,從漫星樹一直鋪到暖脈樹的根,路上的光斑全是合果的形狀,滾來滾去像群不肯安分的春。
阿恒蹲在暖脈樹的汁液窪邊,看著兒子和老嫗在合果林裏分合果仁。青年把極北那麵的仁全挑給老嫗,自己嚼著帶沙痕的,哢嚓聲裏混著老嫗的絮叨:“當年你爹送暖脈牌到西陲,我還給過他袋沙棗……”汁液裏的碎影突然清晰起來,有二十年前的阿恒背著行囊站在西陲的土坯房前,手裏捧著老嫗遞來的沙棗,袋口的繩結纏著根紅繩,是脈星親手係的;還有十年前的兒子趴在這棵樹下刻牌,脈星坐在他身後抽旱煙,煙灰落在青年的發間,像撒了把暖融融的雪。
清明前的最後一場雨來得急,合果林的灌木被打得劈啪響。阿恒的兒子抱著塊新刻的暖脈牌往棚裏跑,牌上的“新”字還帶著濕,剛要放進防雨的木盒,就見老嫗正把那半塊沙棗核埋進棚柱下的土。“埋深點,”老嫗的拐杖往土裏戳了戳,“當年那個後生說,根要紮得比思念深,才能長得比記憶高。”兒子突然蹲下去幫忙,手指剛觸到土,就覺有什麽東西往指尖鑽——是合果的根須,纏著沙棗核往暖脈樹的方向爬,根須上的絨毛沾著他的體溫,像在說“一起走”。
雨停時,棚柱下冒出株嫩芽,莖上纏著冰紋石的藍、沙棗核的黃、貝殼片的白,最頂上頂著點桃花粉。阿安女兒領著孩子們來看時,南疆的孩子突然指著芽尖喊:“是我奶奶繡的花!”果然,那點粉慢慢舒展開,成了朵半開的桃花,花瓣上印著個小小的“春”字,是用極北的冰紋、西陲的沙痕、東海的貝殼光拚的,像把所有的遠方,都揉成了眼前的嫩。
入夏後,合果林的灌木間長出種細藤,纏著枝椏往上爬,結出的花苞是透明的,能看見裏麵裹著的暖痕——有西陲老嫗的拐杖影,有極北冰紋石的光,有東海漁女的帆角。孩子們叫它“纏春藤”,總愛比賽誰能找到裹著最多暖痕的花苞。阿恒的兒子在最粗的藤上發現個特別大的苞,裏麵竟裹著脈星的紅繩、林默的劍穗殘片、蘇沐雪的藤蘿絲,還有他自己的半塊暖脈牌,像有人把所有的舊時光都收進了這苞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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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苞要是開了,會是什麽樣?”兒子摸著苞殼問阿恒。五十四歲的阿恒正給暖脈樹的老根培新土,聞言抬頭時,陽光正好穿過苞殼,在地上映出個晃動的影,像無數雙手在互相攙扶著走。“你太爺爺說過,”阿恒的指甲縫裏還沾著土,“最好的春,是讓舊的痕能在新的芽裏笑出聲。”話音剛落,苞尖突然裂開道縫,冒出點金紅的光,與青年手背上的舊傷同時發燙,像有誰在裏麵點了盞燈。
秋分那天,纏春藤的花苞突然齊齊炸開,花瓣上印著各地的新暖痕——南疆孩子在合果林裏畫的畫,西陲青年刻的新暖脈牌,極北女子繡的《暖脈謠》新篇。最大的那朵花飄落在暖故事布上,把空白的最後一頁染成了金紅,阿安女兒提筆要寫,筆剛觸到布,就見上麵自動顯出行字,是脈星的筆跡,卻帶著兒子的力道:“春從不走遠,是讓走的人記得回,來的人懂得守。”
小兒子從東海帶來個消息,說漁女們在礁石縫裏發現了片新的暖脈苗,苗根纏著塊戰船殘板,板上的桃花紋正往苗葉上爬,葉尖的光與青陽鎮的暖脈樹連成了線。“有個老漁翁說,”小兒子蹲在纏春藤下,看著花瓣上的新痕,“這苗在等我們去刻新的暖脈牌呢,要刻上所有沒寫進故事裏的暖。”
阿恒坐在合果林的棚下,看兒子給纏春藤的新苞套上防蟲袋,看阿安女兒教南疆孩子認花瓣上的暖痕,看小兒子在暖故事布的最後一頁添上新發現的暖脈苗。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纏在暖脈樹的根須上,像無數條根在土裏悄悄握了手。風穿過合果林時,帶來極北的冰氣、西陲的沙味、東海的鹹,混著合果仁的甜,在空氣裏釀成了股特別的味,阿恒聞著聞著,突然想起脈星臨終前,他遞到老人嘴邊的那口沙棗酒,也是這個味——是所有的遠方都回了家的味。
兒子突然舉著個新結的花苞跑過來,苞殼上沾著片桃花瓣:“爹你看!這苞裏有太爺爺的影!”阿恒湊過去看,逆光裏果然見個模糊的輪廓,正彎腰往苞裏放什麽,像當年往歸恒樹洞裏塞桃花的模樣。他剛要叫兒子細看,風突然吹過,花苞輕輕晃了晃,那影就散了,隻剩瓣桃花落在青年的發間,像句沒說完的叮囑,又像聲心照不宣的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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