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纏春結暖與新痕入脈
字數:3122 加入書籤
纏春藤的花苞在立夏這天炸開了大半,最粗那株藤上的巨苞卻遲遲不肯開。阿恒的兒子蹲在藤下守了三夜,第三夜的子時,苞殼突然發出細碎的裂響,他舉著鬆明火湊近了看,竟見裏麵裹著個小小的木匣,匣上的鎖是用林默劍穗的殘鐵、蘇沐雪藤蘿的老筋、脈星紅繩的芯擰成的,鑰匙孔的形狀,正好能塞進他手背上那道舊傷滲出的血珠。
三十歲的青年咬著牙把指尖按在鑰匙孔上,血珠剛滲進去,鎖就“哢嗒”一聲彈開。匣子裏鋪著層漫宇花的絨,上麵擺著塊巴掌大的暖脈牌,牌上沒有字,卻在火光裏顯出無數個重疊的手印——有林默握劍的虎口印,有蘇沐雪拈花的指腹紋,有脈星布滿老繭的掌根痕,最上麵是個新鮮的印,指節處有道淺淺的疤,正是他自己的。
“這是……傳牌?”兒子的聲音發顫,指尖剛觸到牌麵,就覺一股熱流順著手臂往心口鑽,像有無數雙手在推著他往前走。遠處的暖脈樹突然“嘩啦”一聲抖落滿身的葉,老根處的汁液窪翻湧起來,琥珀色的液裏浮出行字:“脈在人在,痕新人新。”他突然想起十歲那年,脈星摸著他的頭說“暖脈牌不是死物,是要跟著人的血走的”,此刻掌心的牌正隨著他的心跳發燙,像塊活過來的暖。
阿安女兒帶著南疆的孩子們在合果林裏編藤筐,最小的那個孩子舉著片纏春藤的花瓣跑來,花瓣上的暖痕正在變——西陲老嫗的拐杖影旁,多了個舉暖脈燈的青年;極北冰紋石的光裏,映出了南疆孩子的笑臉。“姐姐你看!它們在打架!”孩子咯咯地笑,花瓣上的影果然撞來撞去,最後竟抱成一團,在花瓣中心融出個小小的“抱”字。
三十三歲的她把花瓣夾進《暖脈記》新卷裏,指尖劃過紙頁上兒子抄的故事,突然發現昨夜寫的那句“沙暴裏的燈”旁,多了行娟秀的小字:“燈裏的暖,比沙還細。”是蘇沐雪的筆跡,她小時候在脈星的舊物裏見過。更奇的是,那行字的墨水裏,竟纏著根極細的紅繩,抽出來一看,繩頭打著個脈星最愛的“永結”,繩尾卻係著片新鮮的漫宇花瓣,像是剛從藤上摘的。
阿恒在暖脈樹的老根旁搭了個新的石台,把兒子從匣子裏取出的傳牌嵌在中央。五十四歲的他腰已經有些彎,蹲下去時膝蓋會發響,卻在摸到牌麵的瞬間挺直了背——牌上的手印正在動,林默的虎口印推著他的指節疤,蘇沐雪的指腹紋纏著他的生命線,脈星的掌根痕托著他的掌心,像三位老人正扶著他的手,往牌上刻新的字。
“該刻個‘新’字。”阿恒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從懷裏掏出兒子磨好的刻刀。刀尖剛落在牌上,就見傳牌突然發亮,把他的影子投在暖脈樹的樹幹上,影子裏竟站著年輕時的脈星,正舉著他的手往歸恒樹的樹皮上刻“守”字。那時的阿恒手還在抖,老人的手裹著他的,說“別怕,根會記著我們刻的每一刀”。此刻的刻刀卻穩得很,他看著“新”字的最後一筆落下,傳牌上的手印突然齊齊發亮,在石台上映出個巨大的掌,把暖脈樹、合果林、漫星樹都攏了進去,像個暖融融的懷抱。
西陲的老嫗在合果林的棚下曬沙棗幹,拐杖頭的暖脈牌突然發燙,她摸出藏在懷裏的半塊沙棗核,核上的牙印裏竟冒出點綠芽,纏著傳牌的光往石台爬。“這是要回家了。”老嫗的眼淚落在核上,芽尖突然開出朵極小的花,花瓣上印著二十年前的阿恒站在西陲土坯房前的影,手裏的沙棗袋晃啊晃,袋口的紅繩像條扯不斷的線。
兒子背著傳牌往極北去的那天,阿安女兒往他行囊裏塞了包合果仁,極北那麵的仁上都刻了個小小的“抱”字。“瞎眼爺爺的重孫說,極北的冰縫裏長出了會開花的暖脈苗。”她幫弟弟理了理行囊帶,指尖觸到他手背上的舊傷,突然紅了眼眶,“記得讓冰苗看看這傳牌,告訴它們家在這裏。”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時,阿恒發現傳牌嵌著的石台旁,冒出了圈新的嫩芽,芽尖的方向,正是兒子離去的方向。他蹲下去摸了摸芽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獨自送暖脈牌時,脈星也是這樣站在門口望著,直到他的影子變成個小點,老人才轉身往暖脈樹的方向走,腳步裏帶著種踏實的輕——那是知道根有人續著的安穩。
入夏後的第一場雷陣雨來得猛,合果林的棚頂被打得劈啪響。阿安女兒抱著《暖脈記》往暖脈樹跑,卻在半路被個渾身濕透的青年攔住,是從東海來的漁女兒子,懷裏揣著塊浸透海水的暖痕布,布上繡的帆正在褪色。“我娘說這布要埋在暖脈樹下,”青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說看見帆紋往樹根裏鑽,就知道漁船能平安歸港。”
三十三歲的她把青年領到傳牌的石台旁,看著他把布埋進土裏。布剛觸到土,就見纏春藤的根須突然從四麵八方湧來,纏著布往傳牌的方向爬,布上的帆紋在根須間慢慢變亮,竟在石台上映出艘完整的船,船上的漁女正往暖脈樹的方向望,帆上的字被海風刮得獵獵響,是個模糊的“歸”。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阿恒坐在石台旁的石頭上,看著纏春藤的根須在傳牌周圍織成個小小的網,網眼裏的暖痕正在慢慢融合——西陲的沙棗核仁與極北的冰紋石粉粘在一起,東海的貝殼片裹著南疆的紅土,最中間是那塊浸透海水的暖痕布,正往傳牌的“新”字上滲,像把所有的遠方,都縫成了貼身的暖。
兒子從極北回來時,背簍裏裝著塊冰雕的暖脈牌,雕的是纏春藤的樣子,藤上的花苞裏嵌著極北孩子的指甲蓋大小的暖痕。“冰原上的孩子說,”青年把冰牌放在傳牌旁,冰在石台上慢慢化,水流裏浮著無數個小小的“抱”字,“他們的暖脈苗開花了,花瓣上的影有西陲的老嫗,有南疆的姐姐,還有爹你。”
阿恒摸了摸兒子凍得發紅的耳朵,突然發現傳牌上的“新”字裏,多了個極北冰紋的小印,像朵凍在暖裏的花。遠處的合果林裏,南疆的孩子們正在追脈織蟲,蟲翼的光在地上拚出個歪歪扭扭的“家”,最小的那個孩子踩著“家”字的最後一筆,突然摔倒在阿安女兒懷裏,咯咯的笑聲驚飛了合果林裏的雀,雀群的影子掠過暖脈樹的梢,像無數個小小的暖,正在天上飛。
暮色漫下來時,傳牌突然發出柔和的光,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長,在石台上連成一片。阿恒看著自己的影子與兒子的、阿安女兒的、東海青年的、南疆孩子們的疊在一起,突然覺得那些影子裏,還站著林默、蘇沐雪、脈星,還有無數個守過暖的人,他們的手都搭在彼此的肩上,像一群挨挨擠擠的春,在這棵老樹下,等著新的芽鑽出來。
兒子突然指著傳牌喊:“爹你看!牌上的手印在笑!”阿恒湊過去看,果然見林默的虎口印彎成了月牙,蘇沐雪的指腹紋漾著淺渦,脈星的掌根痕堆著笑紋,最上麵他自己的指節疤,正往那些笑紋裏鑽,像個撒歡的孩子,終於撲進了長輩的懷裏。
喜歡玄黃衛道錄請大家收藏:()玄黃衛道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