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傳牌生暖與舊影牽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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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牌在暖脈樹的石台上亮了整月,秋分前的某個清晨,牌麵突然滲出層薄霜,霜花裏浮著無數個半透明的影——有林默在離火澗練劍時揚起的塵,有蘇沐雪在藤蘿架下拾花瓣的裙角,有脈星坐在歸恒樹下抽旱煙的側影,最鮮活的那個是二十年前的阿恒,背著行囊站在西陲的風沙裏,手裏的暖脈牌被曬得發燙。
阿恒的兒子蹲在石台旁,用指尖掃過霜花。三十歲的青年指腹結著層薄繭,是常年刻牌磨的,觸到父親的影子時突然一頓——那影子裏的阿恒正往嘴裏塞沙棗,袋口的紅繩纏在手腕上,與此刻他手背上的舊傷隱隱重合。“爹當年也在這兒等過花開嗎?”他對著霜花輕聲問,話音剛落,霜裏的影突然動了,青年阿恒從懷裏掏出塊刻了一半的牌,上麵的“守”字筆畫生澀,卻在霜花裏慢慢暈開,與石台上傳牌的“新”字連成了線。
西陲的老嫗在合果林裏曬完最後一筐沙棗幹,正要用拐杖挑起行囊,杖頭的暖脈牌突然往傳牌的方向扯。她低頭看時,那半塊沙棗核發的芽已經纏上了石台的腿,芽尖頂著朵極小的花,花瓣上印著青年扶她過橋的樣子,還有二十年前阿恒接過沙棗袋時的憨笑。“要走啦。”老嫗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把花摘下來別在鬢角,“等明年沙棗熟了,讓我孫子再給你們捎來。”
阿安女兒領著南疆的孩子們往暖脈樹跑,手裏舉著片剛從纏春藤上摘下的葉。三十三歲的她鬢角那根白絲更顯眼了,卻在葉尖觸到傳牌的瞬間,眼裏冒出孩子似的光——葉脈裏的暖痕正在流動,極北的冰紋石光順著葉脈往南淌,西陲的沙棗影順著葉柄往北爬,最後在葉心匯成滴小小的露,落在傳牌上,竟砸出個淺坑,坑裏慢慢長出根細紅繩,一頭係著脈星的旱煙袋,一頭纏著兒子的刻刀。
“這是太爺爺在教弟弟刻牌呢。”最小的南疆孩子突然拍手,紅繩果然纏著刻刀往傳牌上落,在“新”字旁邊刻出個歪歪扭扭的“續”,像孩子跟著大人學寫字。阿安女兒把這片葉夾進《暖脈記》,發現昨夜抄的極北冰花故事旁,多了行煙袋灰寫的字:“冰裏的暖,要慢慢熬。”是脈星的筆跡,墨跡裏還混著點沙棗的碎渣,像剛從煙袋裏抖出來的。
阿恒坐在石台旁的石頭上,看兒子用布擦拭傳牌上的霜。五十四歲的他咳嗽聲比往常重了些,卻在看見霜花裏自己年輕時的影時,突然笑出了聲。那時的他總嫌脈星的叮囑太囉嗦,背著行囊往極北走時,故意把老人塞的暖爐扔在炕上,結果在冰原上凍得縮成一團,最後還是靠著懷裏脈星偷偷塞的沙棗核才撐到暖脈苗旁。此刻傳牌上的霜花正在融化,青年阿恒扔暖爐的影慢慢淡去,浮現出脈星撿回暖爐時的背影,駝著背往炕裏塞,嘴裏還嘟囔著“這孩子,總不讓人省心”。
“爹那時候可比我強。”兒子的聲音帶著笑,手裏的布突然被傳牌吸住,牌麵的手印正在往他掌心滲,林默的虎口印在他掌根烙下道淺紋,蘇沐雪的指腹紋在他指尖纏出個小圈,脈星的掌根痕在他掌心拓出個暖痕。青年突然紅了眼眶,他想起三年前在西陲沙暴裏,意識模糊間,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托著他,現在才明白,那不是幻覺。
從東海來的漁女兒子抱著塊新刻的暖脈牌往暖脈樹跑,牌上的“歸”字還帶著海的鹹。他說昨夜夢見母親站在船頭,手裏舉著塊發光的牌,說要把東海的暖痕刻在傳牌上。“娘說這牌要對著傳牌曬三天,才能長出海的紋。”青年把牌放在石台上,傳牌果然發亮,在東海暖脈牌上拓出個淺印,印裏慢慢浮出艘小小的船,船上的漁女正往暖脈樹的方向望,帆上的“歸”字被風吹得獵獵響。
入秋後的第一場風帶著涼意,合果林的灌木開始落葉。阿恒的兒子往傳牌旁的土裏埋新采的漫宇花籽,指尖剛觸到土,就覺有什麽東西往指縫裏鑽——是合果的根須,纏著他的暖脈牌繩往深處紮,根須上的絨毛沾著極北的冰碴、西陲的沙粒、東海的海鹽,像把所有遠方的暖都纏成了團。
“這些根須會順著傳牌長到所有有暖脈苗的地方嗎?”兒子的聲音帶著期待,傳牌突然發出嗡鳴,牌麵浮現出張巨大的網,網眼裏全是暖脈苗的影,極北的冰縫裏、西陲的沙窩中、東海的礁石旁,每株苗的根都纏著根紅繩,繩頭全係在傳牌上,像無數個孩子牽著母親的手。
阿安女兒在合果林的棚下給孩子們烤合果仁,極北那麵的仁烤出了冰紋的香,西陲那麵的仁烤出了沙棗的甜,混在一起嚼,竟嚐出了點阿恒母親當年做的桂花羹味。她突然想起小時候趴在奶奶膝頭,看她往羹裏撒漫宇花粉,說“這花呀,能把所有的味都串成一家親”。此刻棚外的纏春藤突然往棚裏鑽,藤上的花苞正在開放,每朵花裏都裹著個小勺子,勺裏盛著點桂花羹,南疆的孩子們舀著吃,笑說“比山泉水還甜”。
秋分那天,傳牌突然劇烈地顫動,牌麵的手印全浮了起來,在暖脈樹的上空織成個巨大的“脈”字。林默的劍穗纏著“脈”字的撇,蘇沐雪的藤蘿繞著“脈”字的捺,脈星的紅繩係著“脈”字的點,最後都融進阿恒兒子的掌紋,在字的中心拓出個新鮮的暖痕,像把所有的舊影都纏在了新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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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極北回來的商隊帶來個消息,冰原上的暖脈苗開花了,花瓣上的紋與傳牌上的“新”字一模一樣,花心還結著個小小的果,剝開一看,裏麵的仁竟帶著合果的香。“瞎眼爺爺的重孫說,”商隊頭領往傳牌上撒了把冰原的土,土裏的根須立刻往傳牌裏鑽,“夜裏能看見傳牌的光順著根脈往冰原淌,像條暖融融的河。”
阿恒看著兒子把極北的土與青陽鎮的土混在一起,傳牌上的“脈”字突然往下淌光,在地上匯成個小小的溪,溪裏的暖痕正在遊動,年輕時的阿恒與現在的兒子在溪裏並肩走,脈星拄著拐杖跟在後麵,手裏舉著兩盞暖脈燈,一盞給了過去,一盞給了將來。風穿過暖脈樹的葉,沙沙聲裏混著無數人的笑,有林默的、蘇沐雪的、脈星的,還有兒子與南疆孩子們的,像所有的時光都擠在這棵樹下,喝著同一碗桂花羹,說著同一句“暖要接著傳”。
兒子突然指著傳牌喊:“爹你看!太爺爺的影在招手!”阿恒眯起眼,果然見“脈”字的光裏,脈星正往他年輕時的影手裏塞暖爐,青年阿恒這次沒扔,揣在懷裏往極北走,老人站在原地笑,背影慢慢與阿恒自己的重合。他摸了摸懷裏的暖爐,還是當年那個,被脈星的手焐得溫熱,此刻正隨著傳牌的光,往兒子的方向遞,像場沒說出口的托付,終於在風裏有了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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